我的话中充满了自信。
「我和你,只能作为被抛弃的人活下去。」
「……可这太难了,太痛苦了……」
「痛苦是痛苦。大家都对我们恨之入骨,恨不得我们早死。或许他们说得对。」
蓟皱起了脸,流下了泪。
我伸手帮她揩了揩。
「不过呢,蓟。」
「…………」
「即便如此,我们也能幸福。」
「……幸福。」
「我们或许会被白眼对待,会被扔石子。不过我们能手握幸福。」
「这样的幸福……我看不到啊……」
「没事,有我在。」
我抱紧了蓟。
「我一定会找到,让你幸福的方法。」
我松开手,站起了身,蓟抬起了脸。
「…………终。」
「我们幸福地活下去吧。」
我向她伸出了手,她接过了:
「嗯……!」
她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
我们的残影就此停住了,随后如沙子般随风飘散。
那是我的约定。
要给蓟幸福。
回过头,父亲正盯着我。他见了刚才的往事,苦笑道:
「真是辛苦你了。你说得对,两个人幸福就好,不用去管别人。」
「对。」
他微笑着,朝我招了招手。
「爸爸,我不会去那边。」
他的表情凝固了:
「……为什么?」
「我去了那边后,或许可以理解蓟。不过,我将理解不了这个世界。」
「那不好么?这么无聊的世界,理解来干嘛。」
「不是这样的……穿了门后,我和蓟能幸福,却只是暂时的。马上就会覆灭。」
「你好好干就行了,我不是教过你方法了么?」
「不,即便我好好干,也拯救不了蓟的痛苦。」
我不想杀人。
蓟这样说过。
「…………这样啊。」
「我要留在这边,在这个世界中,寻找让她幸福的方法。」
父亲悲伤地笑道:
「那边的世界里,可没有杀人魔的幸福。」
「或许是吧,等真的找不到了,我就去你那边。」
我微笑道,他也随之微笑道:
「你说的话我懂了,随便你去吧。身为一个父亲,是该默默地看着你成长……不过。」
「嗯?」
「在你看来,我这边是不正常的。其实,真正不正常的是你那边……你看看身后。」
我回过头,是布满尸体的海岸。
我不知道这是从何而来的。
父亲的话我也没听懂。
我正想问他个仔细,门里却没了父亲的身影。
就在此时,整个世界开始摇晃。海面泛起了波纹,随之是海浪,我站不稳了,跌倒在地。大地轰然裂开,我掉入了裂缝之中。
4
「咳!咳!」
嗓子火烧般地疼,我狂咳不止。
朦胧的意识逐渐回笼。
奇怪。
我方才明明还在地狱。看到了门,和父亲重聚,还见到了过往的我们。
一晃神,我又回到了废弃工厂,依旧被绑在椅子上。每次咳嗽,铁链都勒得生疼。
「什么!?」
有人惊愕地叫道,是鹭森老师。
我这才看清了状况。
蓟勒完了脖子没多久,如今正朝鹭森老师走去。蓟只是假意勒我,真正目的是接近她。见我没死,鹭森老师瞪直了眼。
她以为我必死无疑了。
趁着这一刹那,蓟一个箭步冲了过去。鹭森老师的右手正要去掏手枪,蓟亮出匕首,深深地刺入了胳膊,扭了九十度再拔出。没等血喷出来,老师就被按倒在地。只见她左手被扭在背上,叫道:
「什、什么!?为什么!蓟!」
老师陷入了癫狂。蓟默默地捡起了手枪,抵住了她的脑门,她咽了下唾沫,这才安静了下来。
***
右胳膊出血严重,而且疼得要命,这下手枪也握不住了。左手持枪则准度差,派不上用场。
况且想从蓟手上夺过手枪,难度无异于登天。
「……蓟,你怎么了,玩笑也开太大了。」
她想干嘛?
蓟刚才勒了橘终的脖子,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另一条命消散。他一个抽搐,肌肉松缓下来后便一动不动。
他看似是死了。
可是还活着,只是失去意识罢了。
是蓟手下留情了?
还是说,为了制伏我而演的这一出?
「你说话啊。」
「嗯。我现在要杀了你,你老实点。」
她全身压在我背上,死死地钳住了我的左手,我根本无法挣脱。
她似乎没使过枪,不懂得解保险栓,只听见她不停拨弄着手枪。
就在此时,一脸惨白虚弱的橘终说话了:
「蓟,别杀。」
蓟的手停住了。
「……可是,她知道得太多了。」
「那也不能杀。」
「……为什么?」
她的声音掺杂着不满。
「不为什么。」
「……好吧。」
蓟扔掉了手枪。拜此所赐,我的命是保住了,可依然不懂。
「蓟,你到底想干嘛?」
「我本来就不站你那边。」
「……为什么?」
这是她和终设好的局么?可他一脸的惊讶,看来并不是。
「穿过了门的人,不都盼着知音吗?」
她不可能不孤独,不可能不想要知音。
佐藤郁夫。
他是我的未婚夫。
在一起足足两年,本以为两人已经心意相通。
然而,透过一层玻璃窗,我和他却无法沟通。
为什么要摆起头颅?为什么要摆成圆形?为什么要切脸做表情?
为什么要犯下这一切?
明知这么做,将无法和我一起共度余生。
为什么。
无论他说再多,我也无法明白。
理解不了他的话。
乙黑蓟被捕之前,我见过他一面。那是一次偶然,或说是命中注定,他把门的事告诉了我。见我是知音人,他把匕首赠给了我。
不知何时起,我便渴望着能穿过门。
上天眷顾了我。
有一天,一道门赫然出现在眼前,我毫不迟疑地穿了过去。
世界霎时为之一变。
这世界竟是如此美妙,我感动得落泪了。
然而,这份感动我却分享不了。佐藤郁夫已经处死了。空虚侵袭了我的心灵,时常感觉自己是世界上的异类。
我没和乙黑了留电话,也不知道其他的穿门人。
那时,我灵光一现。
乙黑了有儿女。
他的孩子一定也穿过了门,一定也和我一样孤独。
我要告诉他们。
这里也有穿门人。
也有一样嗜好的人。
你并非孤身一人。
自从穿门后,我便有自勒脖子的冲动,这只有同病相怜的人才懂。我于是利用这一点去杀人。
作为穿过了门的证明——
「你根本就没穿过门。」
「什么……?」
蓟的一句话,让我目瞪口呆:
「胡说,我明明穿过了。」
那是在六年前,确确实实的一个夜晚,门在我面前出现了。我穿了过去,感觉一切都颠覆了。
我确实穿过了门。
我是他们的知音。
「你说的有偏差。我确实会在镜子前勒脖子,但不是为了自杀。」
「诶?」
「只是为了抑制住杀人的冲动。」
「……胡说,我明明真的想自杀。乙黑了也说自勒过。」
「爸爸可没说过想自杀。」
是没说过。
「可我想自杀啊。」
「都说了,你没穿过门。」
「穿过了!千真万确!」
「那只是一场梦罢了,你想穿门想多了。」
「梦……?」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那次明显和一般的梦差之云泥,真实得如同现实。那不是梦,不是这么儿戏的,是神秘的体验。
将我反转了一百八十度的、绝妙的体验。
乙黑蓟喃喃道:
「你想自杀,说明你想改变。」
改变。
「你想变得能理解某人。你并没有穿过门,只是一个——」
——别扭的变态。
「像你这种人,我也理解不来。」
「闭嘴!」
不是。
我才不是这种低级的杀人魔。
不顾右臂的剧痛,我拼命扭动身子,好不容易翻过了身。
「啊!」
左肩被刺了一刀。我咬着牙,轮起左手往她的头挥去;她却在头上反手架刀,刺穿了我的手掌。
「死小孩!」
我疯狂地用力压,即便掌心被切得嘎嘎作响,依然灌注全力。左胳膊已经失去了知觉。
蓟没料到我如此玩命,把刀一抽,从我身上躲远了几步。我趁机起身,拾起地上的手枪,举枪就是一发。子弹虽然打偏在了墙上,但足够震慑住蓟了。
「我肯定穿过了!你才没穿过!不然怎么会和我不一样!」
蓟紧盯着枪口,弯腰架着刀。
我手快举不起来了,要抓紧时间射杀她。
去死吧。
竟敢侮辱门。
「死吧。」
这一句嘀咕,不是出自我口。我开了第二枪,她却一瞬间消失在了瞄准线上。只见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刺中了我的腹部,顺势将我推倒在地。
我对她的头又是一枪,如此近距离,她却一个歪头,躲了过去。
「蓟不要。」
蓟举起了刀,橘终却喊道。她身上充满了杀意。
「这人不杀不行。」
「不,让老师活下去吧。」
「终……不能这么好心。」
他愣了一愣,露出了会心的微微一笑。不是这样的,他说。
「总之不能杀,她已经无力反抗了。」
「可是,她会全说出去的。到时我们的生活就全毁了。」
「或许是吧,到时就将她交给水次月监禁吧。」
「…………」
见蓟不说话,他缓缓地道出了真相:
「这是为了两人的幸福。你要是再被逮了,我可没自信让你再逃脱了。」
……什么?
他说什么?
蓟似乎被说服了,乖乖放下了刀。
各种线索在脑海中串联起来。
「橘、你……」
难道。
一开始就有人怀疑,蓟是如何逃脱警方逮捕的。说不定幕后有犯罪集团——
原来不是犯罪集团。
让蓟逃脱的人是他。
橘终。
「开什么玩笑。」
你知道放走乙黑蓟意味着什么吗?
平时居然装成一副好人样。
或许,我就不该招惹他。
本来就觉得他没穿过门。他对绳镜案感兴趣,我就借由泽田,让他来主动找我。他果真来了。
他找我问的都是关于蓟的。我以为他只是想制止蓟。
果然只是一介凡人。
和他聊得越多,就越确定他没穿过门。这我早就预料到了。回顾初中时的事,穿门人显然是蓟。
于是我把他作为诱饵,来钓蓟上钩。
这便是我的失策之处……
我不该小瞧他,不该视他为凡人……
「我到底……怎么了……」
我只是想去理解。
只是想一起幸福。
「…………」
我望了望一旁,竖起的玻璃上映着自己的脸。我把枪对准了脑袋。
自己的脸上净是惊恐。
没错了。
这是害怕死亡的我。
我俯瞰着自己。
我明白你的心情。
我明白我的心情。
是不是很辛苦、很痛苦、很难受、很寂寞?
明明只是想变好点。
明明只是想去拯救。
我往扳机上用力。
体内充满了兴奋。
杀掉,杀了这样的自己,只留下俯瞰的自己。不好的自己不需要。
世界也不需要。
「郁夫……」
我扣动了扳机。
爆破音,是终结一切的声音。
***
血花飞溅,枪声回响了半刻,终究回归了寂静。
鹭森老师歪着头,一动不动。
我来不及阻止。蓟本可以阻止,却只是默默地看着。
「鹭森、老师……」
她的头偏向了另一边,看不到她的脸。
「呕……」
我当场吐了。身子被铁链捆着,呕吐物全落在了衣服上。
死。
她死了。
我没料到她会死。
蓟站起身,看着我。
一瞬间,方才勒脖子的场面从脑海中闪过。我不由呼吸变浅,鼻子冒汗,眼皮底发干。
「终……」
「啊、啊啊……!」
蓟朝我走了一步,我却无法抑制地害怕。
死。
汗毛耸立。
不行,止不住地害怕。
我很珍惜蓟,也很想理解她。即便如此,全身终究对『死』一字无比抗拒。
「终,没事的。」
蓟会杀了我。
她只是先解决了鹭森老师。
蓟不认同她是知音,也不会认同我。她会说出来,证明不想和我在一起。
方才勒脖子时我保持了冷静,也接受了死亡。
不过,不行啊。
一旦面对着死亡。
好怕。
记忆涌上。
裸露的小肠、湿润黏糊的声音、乱七八糟的肉块、母亲痛苦的呻吟、抽搐的身体。
「不!别过来!」
蓟停在了我眼前,望着我。
眼神如树洞般漆黑无情。
我拼命蹬着水泥地,但是椅子被绑着,与蓟的距离拉不开。
「……终。」
蓟抱紧了我。呕吐物在两人之间噗呲作响。
「没事的。」
她哽咽着说。
听见这声音,我才回过了神。
「我和终确实不一样。」
她把脸埋在了我的肩膀。或许是她的眼泪,只觉得肩上凉冰冰的。
「或许,我们从根本上不一样,也无法互相理解。我知道你很害怕,不理解肯定会怕的。」
蓟的头发有一股香味,闻着让人怀念,不由放下心来。有一种母性的感觉。
「我知道你怕我,可是……我希望你知道。」
「…………」
「我爱你。」
她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我。
她抽抽搭搭说道:
「只希望你知道,我爱你。求你了……」
「……蓟。」
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明明早就知道了。
我竟是如此愚蠢。
我害怕蓟。同样地,蓟也会害怕我。
同样是不理解,同样是害怕,蓟却选择了相信我。
为什么我会怀疑她。为什么我会不相信她,而是说要接受她。
明明约好了要给她幸福。
我立时止住了颤抖:
「对不起,蓟……」
蓟不可能杀我,不可能背叛我。
当初她哭着说没有容身之处不是吗?当初她高兴地接过了我的手不是吗?
我对蓟几乎一无所知。
即便如此。
她对我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
那是我和蓟唯一的接点。
「我也爱你。」
「嗯……」
她欢喜地用尽全力抱我。我想抱回去,可惜被绑住了。
怀中蓟的体温,让我的心跳平复了下来。
没事的。
真正重要的部分,我和你早已相通了。
放学了,我按约定来到了DEL咖啡厅。她已经到了,一边吃着黑米蒸糕一边冲我挥手。
和上次一样的座位,我坐到了她面前:
「又吃黑的。」
「黑色食品养生。」
「你才高一,哪用这么早养生。」
「真是不懂少女心。我从幼儿园起就注意保养了。」
「注意别的不好么。」
比如说性格。
我点了咖啡,她说今天不请客,于是取消了订单,改成了白开水。老板淡笑着端上了水。
果础望向了窗外。日落黄昏,孩子们却聚在店前的长凳嬉戏。
「哎呀,最近太平了不少。」
「是呢。」
绳镜案已经告破了。
凶手是鹭森绫香,这是警方下的判断。
现场遗留的化妆镜上有她的指纹。从她的家中搜出了大量同款的绳镜,而且她还录下了作案经过。这成了一锤定音的证据。
幸好她没录我们的,真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总觉得不对劲。」
「什么?」
「鹭森绫香死在了废弃工厂。警方判断她下手时被反杀,即是说,有人杀了她。」
当时鹭森老师被蓟压在地上,邪笑着嘀咕了几句,便举枪自尽了。
我们清理完证据后,将她的遗体留在了原地,一周后才被人发现。
「不过现场有激烈搏斗的痕迹,说明对方是正当防卫吧?」
「嗯……」
果础双手挽胸,眉头紧皱:
「假设我来袭击你。」
「哦。」
她嘿了一声,当即甩了我一巴掌。不是佯装也不是碰脸,而是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我脖子都被打疼了。
「接着你掏出匕首,刺了我的右臂和左肩,让我失去了反抗能力。这时我肯定会逃跑。」
「你又不是杀人犯,别乱揣摩心思。」
「确实,假设我血气上头了,选择留在了原地。然后被你轻松地制伏在地。」
讨厌,要被得手啦——她边说边抱住身体。我冷冷地瞥了一眼,她才继续说道:
「这时,你选择丢掉匕首,拿出了手枪,对着我的侧脑门给了终结的一枪。」
「差不多这样。」
「现场找不到匕首和手枪,这两样凶器肯定是被害者——这回是凶手带走了。」
鹭森老师的手枪不翼而飞。
说明被人拿走了。
其实就是我。
她举枪自尽后,四周一片寂静,手枪却仿佛有话要说的样子。我自然得带回去听听。
「你不觉得奇怪么?」
「哪儿奇怪?」
「鹭森绫香当时双手被废,为什么凶手不用匕首,而是选择了手枪呢?」
「她不是脚还好么,肯定是想逃跑,结果被一枪放倒了。」
「这样的话,凶手是没想留她活口。」
「是呢。」
「你说的推理有问题。从血的分布来看,鹭森绫香死前是正面躺地,根本逃不了。凶手为何偏偏打的是侧脑门,不可能是为了防沾血,之前的刀伤已经足够多血了。我个人认为——鹭森绫香是举枪自尽的。」
真是敏锐。
上次我就领教过,她并非一般的过家家侦探。
「那为什么要自杀?」
「不知呢……或许是不想死的太难看,干脆自己给个痛快。」
「原来你也不知道。」
「是啊,没有任何线索,怎么猜得出这人的心思。」
「也是呢。」
她从包中取出了一本笔记,封面写着『推理笔记』,稚气得可爱。她翻开读了起来。
「不少人对鹭森绫香的死感到惋惜。」
「是么。」
「她热心于罪犯的心理工作,一直真诚地疏导罪犯,与他们心连心。不少人因此重回了正轨。还有人称她是圣母。」
圣母。
真是难以想象。想必只是我没见过她这一面。
她一直很自责。
经常为自己理解不了罪犯而唉声叹气。
她只是想理解他们,仅此而已。
「……她是个好老师。」
「可惜好过头了。度过了就会变成恶。」
「……也是呢。」
「真是可悲。」
「也对。」
倘若将罪犯归为邪恶,将常人归为正义,那世上没有真正的邪恶了。
正义和邪恶本就一体两面。
只是视乎于人和世界。
我小口地啜着白开水:
「说起来,蓟真是可怜。」
「确实,居然被当成了杀人犯。」
「警方最后都承认抓错了人。怪不得她要逃走。」
「我倒觉得逃跑比杀人可怕多了。」
蓟如今还藏匿在家。
等风头一过,世人将此事忘去,她将重返社会。大众认可她是无辜时,便是我和她幸福的起点。
「其实……我挺怀疑的。」
「……怀疑什么?」
神乐果础的双眸闪过一道邪魅的锐光。
「怀疑你是不是窝藏了蓟。」
「你又来了……反正现在真相大白,窝藏了也没所谓吧?」
「不,如果真窝藏了,话就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
「这一连串的事就说得通了。」
「……是么。」
「我打从一开始就觉得,是你帮蓟逃脱的。」
「说得我是罪魁祸首似的。」
实际上,确实是我帮了蓟。
一听到父亲的死讯,我就隐约怀疑是蓟干的,于是偷偷跟踪了她。最后在警车上动手脚,让蓟成功逃脱了。
可我没料到,她会主动跑上门来找我。
「乙黑了、千叶千代子、神谷孝介、相良壮子、加奈茂佐芙、西松四方路。」
她所列举的名字,都曾有所耳闻。
「这些全是绳镜案的遇害者。无一例外全被刀杀,身上被刺得乱七八糟,警方由此判断凶手是为了取乐。离遗体一米开外,必定会留下细绳和化妆镜。」
「所以呢?」
这些都是公开的信息。
「其中,乙黑了和加奈茂佐芙的尸体尤为惨烈,基本不成人形了。毕竟同是刀杀,警方便将其归为了同一个连环凶手。不过——」
「…………」
「——我认为杀害这两人的凶手,并非鹭森绫香。」
「有点新意。」
「凶手其实是乙黑蓟。」
我不禁起鸡皮疙瘩。
威胁我和蓟的不是警察和社会,而是眼前的神乐果础。
「证据呢?」
「被你藏起来了。」
「……归根到底,你还是怀疑我窝藏了蓟?」
「一早就这么说了。」
「你这是冤枉我。」
可不是哟,神乐竖起食指说道。
「的确有人帮蓟逃脱了。请问他的目的是?」
「谁知呢……说不定是蓟的朋友嘞?」
「在这个法治国家里,逃犯终究是逃不了的。街上到处有监控,一个女生去打工也引人注目,这怎么逃。」
「…………」
「帮她逃脱的人,心里也清楚。」
「…………」
「她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况且还背上了人命。所以——」
所以。
「先把她藏在家里,再去栽赃嫁祸别人,好替她洗脱罪名。」
「……………………」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想你说的话。」
我没想到蓟会来我家,这是真心话。
我本想趁着她在逃时——
将罪名嫁祸到别人身上。
那时我还不知道她杀没杀人,要是没杀就好,可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
她为何要杀了乙黑了和加奈茂佐芙?
父亲的事我不了解,毕竟很多事只有他们才懂。将来了解得蓟越多,我也会渐渐地懂吧。
杀死加奈茂佐芙。
想必这就是蓟来我家的原因。
蓟所说的有事要做,就是杀死她。
加奈茂痴迷于乙黑了,等他刑满出狱一定会去见面。可是乙黑了死了,死于蓟的刀下。
蓟超越了乙黑了,却因我而不随意杀人。
加奈茂必定想唤醒蓟。
她也渴望着同伴。
杀了我,就能解放蓟。
然而,她却先葬身于蓟的刀下。
归根到底,蓟是为了保护我,才来到了我家。
她之所以不说,是怕我不同意她杀人。即便现在,我死也不愿让蓟杀人。
「…………」
我厌恶杀人。
比任何都厌恶。
我答应了要给蓟幸福,答应了两人要一起幸福。这句话是我的生存意义。
为此,我要还蓟一个自由。
泽田佐保子和水次月,这两人都不够顶绳镜案的罪。还得另找合适人选。
然而,神乐果础却凭空插了一脚。她找到蓟已是迫在眉睫。
于是,我决定了要动手杀人。
那天,我打算见过鹭森老师后就去杀人,之后再去找蓟。到时我作为绳镜案的凶手被捕,将一切罪名揽上身。
为此,我得模仿绳镜案的凶手。之所以去找鹭森老师,正是为了向她请教作案细节。
鹭森绫香竟是绳镜案的凶手之一,真是天助我也。
「幕后真凶就是你,橘终。」
「无凭无据的,还向嫌疑人说出推理,你这侦探当的。」
「这样一来,我起码不会被你杀。」
怀疑我的人一死,我的嫌疑自然会变大。
我压根就没想杀她。
我不杀人。
「说得我像杀人魔似的。」
「确实,你不会杀人,但比杀人还过分。」
「…………」
「为了自己,你可以不眨一眼地牺牲任何人。这是完全的邪恶。」
「你又在冤枉我。」
邪恶。
对此我心中有数。
「神乐啊,什么正义邪恶,不过是相对而言罢了。没有绝对的标准。」
「有的。」
「……那是?」
「看我的良心会不会痛。」
见我一脸茫然,她站起身,叫来了账单。我问道:
「要是有个社会公认的罪人,但你对此良心不痛,那怎么算?」
「那他就是正义的。」
「这叫邪恶吧。」
她不回话,结完账便扬长而去。老板冷眼盯着我,我假装不见,并陷入了沉思。
世人认为鹭森老师是邪恶的。
将大多数人共通的部分抽离出来,便是所谓的良心。这成了判断正邪的依据。
随意地贴上标签后,人们便懒得再去思考。
对于他们而言,只是无法理解。
问题出自于此。
她的大部分行为,都能以『异常』二字概括。如此一看——这侧的人哪能理解得了。
这样真的好吗?
肆意妄为又时而迷糊的鹭森老师。
她抚摸我头时的余热,至今仍依稀残存。
「……好想和她说说话。」
和她好好聊一聊的话,或许心意能相通。
就像我和蓟一样,被唯一的接点所联系。喜欢猫住的城市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猫住的城市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