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日的中午，一号别墅，一楼餐厅。
文湘湘坐在餐桌边上，打算在等开饭的空隙里抓紧时间刷两道题，可却莫名的心浮气躁，字母和数字蝌蚪似的游动起来。她努力地辨认了一会儿它们都代表了什么意思，最终还是放弃了，转而盯着开放式厨房的流理台后忙碌的家庭机器人发呆。
她担心今天凌晨发生的那件事不大对劲。
一开始她纯粹好奇而已。虽然信息素这种东西这辈子都和她没关系，但越是没关系，她就越好奇。
所以她脑子一热，就撺掇卫霜去闻。
当时她没想过这件事会有什么后果，就一门心思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然而到最后她还是没得到答案。
当时她跟安和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卫霜的背影，四只眼睛亲眼所见，卫霜在苏朔边上呆了大概十秒钟不到，就头也不回地跑了，跑得比兔子还快，转眼就跑没影儿了。
就跟有人放狗在后头撵他似的。
她跟安和都懵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安和那右手颤颤巍巍抬了一半，滑稽得好像慢动作：“哎……”
过了一会儿，安和收回手说：“看吧。我就知道。”
“我早想说了，你管那叫温柔？”他的表情满含嘲讽，“什么味儿能温柔到把卫霜吓跑？”
文湘湘怔怔的，居然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什么味儿？”
安和冷笑道：“血腥味？燃烧金属味？M95□□枪管味？某种莫可名状的宇宙生物体味？”
文湘湘不假思索地反驳道：“胡说八道，危言耸听。”
安和挥了挥手，一脸胜负已定的淡然：“你先把一个月汽水预备好吧。钱够不够？不够我赞助你点儿，务必要治愈我们霜儿幼小的心灵，他要留下一丝阴影你就完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文湘湘当场跟他分道扬镳，各回各家了。
回到宿舍之后，她本来想整理一下这周的理论课知识点，还特地跑去天台整理，可卫霜却不在那里。不光是天台，她找遍了别墅里里外外每一个卫霜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没找到他。
这说明他可能是直接回房间了，要么就是根本没回来过。
整个早上和上午他都没在公共区域出现过，连早饭都没来吃。这一点也不像他。
午饭快好了，文湘湘坐立不安，每隔两分钟就朝楼梯看上一眼。但她没能等来卫霜，反倒等来苏朔乘着他的专属座驾，一如既往悠闲地从楼梯上飘了下来。
文湘湘刷地收回了目光，然后心中立马暗道一声“糟糕”——她躲得太明显了，明显就是做贼心虚。苏朔看不出来才有鬼了。
低着头心慌地等了半天，苏朔却什么也没说，反而问她：“今天吃什么？”
文湘湘镇定下来：“吃什么都好，总之不会是营养膏剂了吧？”
苏朔冷冷道：“最好不是，否则……”
他话音刚落，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忽然发出“叮叮”一声提示铃响。
苏朔的脸色一下子变坏了，好像已经预见到了什么：“怎么回事？”
他的智能管家克丽丝用甜美的声音回答他：“是你的退学申请发送失败啦。”
黑发少年捏紧了轮椅的扶手：“原因呢？”
克丽丝立刻解释道：“跟我没关系哦！军训期间苏教授担任安防系十五名新生的总教官，有权设置敏感词库，对你们的通讯内容进行过滤。涉及敏感词的通讯内容一律无法向外界发送，反而会被系统转发到苏教授的个人终端上哦！”
苏朔不假思索地吩咐：“那不退学了，把退学改成转学。”
克丽丝沉寂了五秒，随着又一声清脆的提示铃，她尽职尽责地问：“转学也是敏感词呢，再考虑一下吧？”
苏朔沉思片刻说：“收件人改成我爸，就说让他管好自己的旧情人，不要放出来污染环境。”
克丽丝沉默了一会儿说：“阿朔，苏教授会气疯的。”
苏朔的唇边浮起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发吧。”
克丽丝不再出声。
随着发送失败的“叮叮”声响起，黑发少年的神色里居然多了两份愉悦，声音也轻快起来：“辛苦啦。今天要不要再多发一封呢？”
克丽丝的声音愈发乖巧了：“好的，阿朔想发给谁呢？”
黑发少年沉吟道：“……发给苏天远的母亲吧，告诉她苏天远已经顺利从战略指挥系转入安全防御系，虽然每天都吃不好睡不好，而且结束训练后都像在泥里滚过一遍似的，但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快乐，请她务必放心，千万不要来探望他。”
克丽丝欣然地说：“这封信很干净，完全没有触发敏感词警告呢。”说完，她停顿了一下，然后道，“唯一的问题是……我们没有苏天远母亲的联系方式呀？”
苏朔微微一愣，面色变得极为沉肃：“为什么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克丽丝的声音满含天真质朴：“因为你们从来没有联系过呀。”
因为太有道理，苏朔不由沉默了。
半晌，克丽丝怯生生地开口：“要不然……阿朔你去问问天远嘛。”
黑发少年一脸匪夷所思地反问：“你使坏的时候难道还问被害人要地址吗？”他义正言辞地说，“我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克丽丝显然没搞懂为什么自己忽然变成了被谴责的那一个，但还是委屈地说：“好吧，我错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她话音刚落，玄关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响。
“砰——砰——”
大门被强力破坏的声音，和厚重的门板猛烈地拍在墙壁上的声音。
那巨大的力道似乎令整栋楼的墙壁都抖动了一下。
那可是双层防盗门。
文湘湘咽了口口水。
她好像猜到是谁来了。
毕竟苏朔捣乱的效果每次都立竿见影，百发百中，这导致苏老师就好像他的召唤兽一样随叫随到。
不出意外的，红发导师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怒极后的笑意，单手拎起黑发少年的衣领把他提走了，他的轮椅熟练地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
苏老师边走边说：“闲了是吧，来我们再练练。”
苏朔从听见第一声巨响之后就恢复了面无表情，被拎走也全无反抗之意，反而一脸的百无聊赖：“今天也毫无新意呢，苏老师。”
红发导师“啪咔”松了松筋骨，冷笑着说：“管用就好。”
两个人就这样消失在被踢坏的大门口。
徒留文湘湘目瞪口呆地坐在餐桌边上。
小哥好像真的很喜欢和苏老师对着干呢。
她想。
也许和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样，小哥其实很喜欢苏老师吧。
毕竟……他能够乐此不疲地做着同一件事，本身就是偏爱的表现了。
——
苏朔走后，苏天远和晏溪相继出现在一楼餐厅，可文湘湘依然没等到她在等的人。
今天的午餐很丰富，也难得的没什么限制可以放开了吃，可文湘湘却食不下咽。她草草地吃了几口就离开了餐桌，上楼之前犹豫了一下，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汽水。
她和卫霜都住在三楼，房间并没有离得太远。卫霜的房间在走廊尽头，事实上文湘湘就是离他最近的人了。晏溪的房间在这层楼走廊的另一头。
文湘湘上了楼，蹑手蹑脚地穿过无人的走廊，路过自己的房门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走，走到尽头那扇紧闭的门前。
卫霜到底在不在里面呢？
她毫无底气地轻轻敲了两下门，那声音轻到连她自己都差点没听见，可那扇门却顺着她的力道无声地滑开一条缝隙。
——门居然是虚掩着的。
文湘湘睁大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下意识地往门后躲了一小步，转头看了看身后无人，有一瞬间极度六神无主，简直想举起双手以示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