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耻(1 / 2)

正值午后,本该是人困马乏的时候,玉罗山长威寨却因为一桩从天而降的大喜事而沸腾起来。

很快就连小喽啰都知道,他们的大当家,打了足足三十五年光棍儿的罗威,要成亲了!他们马上就要迎来一位身份尊贵,美若天仙的压寨夫人。

打了三十五年光棍儿,倒不是说罗大寨主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恰恰相反,罗寨主平生最爱女色,虽然本人五短身材,相貌粗黑可怖,但嗜色如命,百无禁忌。自从他在此处落草以后,那方圆十里稍有姿色的女人,不论是青楼歌妓还是良家妇女,都不知被他掳了多少上山。此地只要有女儿的人家,都是战战兢兢,深惧罗威凶名。

罗威从来不缺女人,换句话说,他经手的女人实在太多,很多都是玩完即忘,纵有得宠的,顶多也就宠上十天半个月。他甚至还玩出了新意,凡是他玩腻不要了的女人,就当成赏赐,赏给他手下得力的小头目。这些女人们最终的下场,要么被玩弄至死,要么便不堪受辱,自行了断,剩下忍辱偷生,得过且过的,都被安置在后山草庐中。

寨主如此,手下人自然有样学样,像山下小酒馆里发生的那种事,于本地人而言早就不新鲜了。

正因如此,罗大寨主对于成亲,向来毫无兴趣。

所以这一次,寨主竟然下令大摆筵席,布置礼堂,要拜堂成亲,正经把个女子娶过门,就难免让手下人纷纷好奇心痒,遐想那女子该是怎样如花似玉,国色天香,才让这阅女无数,堪称色中饿鬼的大当家都破天荒压抑本性,倾心礼待,非要给她个名分。

喽啰们私下里都传,那是位真正的大家之女,从小养在深闺,锦衣玉食,识文断字、女工针黹无一不精。其气度容貌,非是庸脂俗粉,无知村妇可以比拟;其尊贵高尚,也绝不是江湖草莽,乡野村夫可以随便肖想的。若真如此,这女子做个压寨夫人倒也绰绰有余。

当然,依大当家急色的性子,最多也就按捺个半天,当下日子也不挑了,吩咐厨房备上席面,鸡鸭鱼肉纷纷上桌,美酒流水般任人享用,定要今晚入洞房成就好事。

至于那美人,自然先安置在内室之中。寨主怜惜她远道而来,孤苦无依,还特地从后山挑了一个妇人,一个小丫头,两人专陪在她身边伺候。

那妇人姓徐,早年被掳上山后也曾萌生死志,但终究没有死成,在山上呆了七八年,早已不指望能逃出魔窟。那小丫头是她在山上生的女儿,至于父亲是谁,连妇人自己也不清楚。

后山所有活下来的女人中,属她资历最老,也最为乖顺,因此被挑中来伺候贵人。

徐娘子默不作声地拉着女儿,恭恭敬敬地立在贵人面前,一面将手按在女儿不安分的小脑袋上,强迫她低头行礼,一面心中决心已定。

若能把握住这次机会,或者就得了贵人青眼,从此可以跟在身边伺候,哪怕干的活儿再苦再累也好,只要不必再回后山魔窟之中,再受那非人的折磨……她自己倒不要紧,多年来早已习惯了,可是她的女儿日渐长大……

这一二年来,渐渐有不怀好意的可怕目光偶尔落在她年幼稚嫩,天真而不知世事的女儿身上,徐娘子每每发觉,便心如刀绞。

这些该下十八层地狱的畜牲!她的女儿才只有六岁啊!

她自己已经毁了,绝不能让女儿继续在后山草庐里住下去!

虽然被娘亲的手按着,六岁的小姑娘却总也忍不住想抬头偷看,一眼一眼地偷瞟着面前两个极好看的姐姐,怎么看也看不够。

她出生以来,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穿着这样好看的衣裳,所以她总觉得这两个姐姐一定就是娘亲故事里下凡的仙女。

又一次忍不住抬头偷看的时候,她发现有个漂亮的仙女姐姐也正看着她,见她抬起头来,还悄悄地冲她眨了眨眼。

小姑娘一下子没能移开眼,只愣在了那里,连娘亲让她喊人的话都没听见。

徐娘子见了心中着急,暗暗自责将女儿养得太不懂事了,抬头一看,却见那美貌少女轻笑出声,冲女儿招了招手道:“过来。”

小姑娘呆呆地站在那里。

徐娘子便在她背后轻轻推了一把,将她推到少女的身边去。

少女轻盈地蹲下身来,摸了摸小姑娘枯黄稀疏的头发,笑眯眯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小姑娘身体单薄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细瘦的脖子上一张脸颊凹陷的小脸,把一双眼睛衬得极大,黑幽幽的,看着有些渗人。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少女,呆呆地回答道:“我叫小丫,今年六岁了。”

少女的声音放轻了:“后面站着的是谁呀?”

小丫道:“是小丫的娘亲。”

少女目光微转,流水般划过徐娘子的脸,令徐娘子心中莫名生出一点不安。

只听少女继续问道:“原来是娘亲啊。那你爹爹呢?”

小丫不解道:“爹爹是什么?”

少女道:“你爹爹不是山上的人吗?那你为什么住在山上呢?”

小丫天真地回答:“因为娘亲要伺候山上的大王啊,等小丫长大了,也和娘亲一样……”

“小丫!”

徐娘子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面色先是骤然涨红了,继而惨白转灰,她上前了一大步,再也顾不得眼前的少女,一把拉过女儿的手臂,神色近乎狰狞地问:“谁教你说这个的?”

小姑娘被娘亲的反应吓了一跳,怯怯地小声答:“就是,就是常去娘亲屋里的那个叔叔……教小丫的。”

徐娘子的牙都要咬碎了,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望着不知所措的女儿,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还没等她缓过气来,耳边又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却是那美貌少女猛地站起身来,右手握拳狠狠地砸在桌上,比徐娘子还要激动地大声道:“岂有此理!”

那声音出口略带了一点儿低沉,听上去就有些违和。

边上一直端坐着一言不发的那位小姐此时忽然伸手,轻巧地擒住了少女的手腕,神色平静自若地阻止道:“阿朔。”

苏朔愤怒道:“你拉我干什么?你不生气吗?”

杨意怜不为所动地握着他的手腕道:“世道如此,若连这点事情都受不住,还谈什么行走江湖?”

苏朔见他神色冷漠,不由动了真怒,用力甩开他的手道:“我管他什么鬼世道!这种事就算见了百次千次,我也还是三个字——看不惯!若连这都能习以为常……呵呵,究竟是世道如此,还是人本性如此?”

杨意怜听罢目光微凝,但在刹那凝定之后,又不易察觉地眨了眨眼,面上依旧毫无异色:“事已至此,你跟我发什么疯?”

苏朔微微一愣,脸上的怒气也一下子凝滞了:“我……”

杨意怜淡淡道:“就算你我一起生气,又能改变什么呢?”

被杨意怜轻轻巧巧的两句话一堵,苏朔顿时停下脚步,抿着唇,一声不吭地垂下头去,像是火焰遇到冰水,彻底被浇熄了的丧气模样。

杨意怜却没有被他的表现骗到,反而冷笑道:“你低头干什么?还不服气是不是?如今咱俩可在一条船上,你难道还想像算计你家护卫似的,也算计我不成?”

他一面说,一面朝那对母女瞥了一眼。

女儿还不知所措,懵懂地跟着娘亲掉泪,妇人却已经听见苏、杨二人反常的对话,露出警惕而疑惑的神色,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

身体羸弱、毫无武功,距离只有三步远。

杨意怜收回目光,不再把这对母女放在心上。

苏朔被他刻意拿重话一激,果然忍不住抬起头来,黑润润的眼睛里难免又燃起一点未熄的火气来:“我是那种算计朋友的人吗!我随便想想接下来怎么对付这伙山贼都不行?杨意,你也别拿话激我。你要是不愿意干,没人逼得了你!”

杨意怜毫不动怒,心平气和道:“怎么对付这伙山贼?杀了贼首,把寨子放火烧平,再趁乱下山去,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他淡淡一笑,露出一点嘲讽之意来,似乎对苏朔随口胡扯的谎言很是不屑,“我看,你分明是在想怎么救下这对母女吧?这种事情你不和我商量,难道不是在算计我吗?”

苏朔听罢急了,争辩道:“我就随便想想,还没来得及跟你商量!再说了,你刚才那个态度,要我怎么跟你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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