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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三十五章 团圆(1 / 1)

章越虽劝了黄履,但黄履还是追出去与对方道歉。对方知道了不仅没有着恼,反而还与黄履成了不错的朋友。此事着实令章越感慨士风纯粹,这也是学校是人脱离家庭后,接触第一个社会。同学之间没有利益关系,故而感情也是颇为纯粹,大家今日吵吵闹闹,第二日就能和好如初。但进入社会,学校里纯粹,没有心机的一套就行不通了。故而章越想起自己刚毕业时那段,屡屡掉进老江湖的坑里或沉醉在鸡汤画饼里不能自拨。这时人也开始复杂了,懂得些许职场手段,因为必须要自己保护自己。但无论怎么说经历过学校生活一段的人,风气都比较正,因为不必太早见识社会里人心鬼蜮的一面。尽管这份书生气令自己一开始屡屡碰壁,但若能留待以后,必有大用。很多时候人生的成就,恰恰是努力在个人的方向上。故而统治者见识到这一点,在明朝有‘科举必由学校’,‘府、州、县学诸生入国学者,乃可得官,不入者不能得也’之言语。说白了‘野生’读书人不能为官,一定要正规院校毕业的才行。隐居终南山那一套到了明朝彻底不管用。至于章越对于王安石变法里‘三舍法’是支持的,在太学里实行三舍法,用学校取士来取代科举取士。后来蔡京更是贯彻这一主张,将三舍法推行至地方。不过王安石让在校读书人都要读他撰写的《三经新义》就……入秋后,太学下了好几场雨,一阵秋雨一阵寒。天也渐渐冷了,不过稍稍放晴后,街面上那叫卖香印的锣声就会响起。各个衙门这时要办赛神会酬神,老百姓也是如此,酬神就要烧香印,如此香印贩子便出没在大街小巷中。至于卖香的贩子要敲锣而不口头叫卖,因为‘香印’与‘匡胤’谐音啊。以往天子入秋后会驾临太学行三老五更之礼。今年官家身子不太方便(一直生女儿),看来是罢了。不过即便是天子不能来,太学中也是不免要在入秋后吃喝一顿。太学里直讲,博士与学正,学录与各斋长,斋谕到了这日要吃酒。章越吃了一顿酒,席间听人说起这三老五更之礼,也是很有意思。这是从周礼传下来的,天子要以父亲之礼事三老,以兄长之礼事五更,这是一等敬贤的传统。到了唐朝时候还保留,天子不仅要对方三老行跪拜之礼,在宴会上还要为了他切肉斟酒呢。可是宋朝就不同了,虽有三老五更之礼,但天子出迎和相送免了,同时也免去了跪拜之礼,切肉的活也由官员代劳了。几位博士酒喝多了,不免叹息了几句。如今礼贤敬贤不如汉唐多矣。章越则心道,居然还有这操作,从元朝起大臣们面对天子都要跪着说话了,到了宋朝居然这一点还拿来批判一番。再说宋朝文书里提及尊贵的人,要用平抬的书写方法。到了后来平抬渐渐不见于书信了,为何只有皇帝才配有这待遇。想到这里,章越不免又多喝了几杯。从取士到礼贤再至称谓,宋朝虽说一直有‘虚君’之制,但君主之权却远非汉唐时可观。章越坐在斋舍里读书,却有人告知一位名叫李楚的商人来寻。章越先想了一会李楚是谁,后来才记得这不是自己当年卖搅车的人么?亏了他一千贯钱,自己才如愿在汴京买房。此今找上门来……不知是赚钱了还是没赚钱?当即章越去了太学外的酒肆看见了李楚,但见他衣着光鲜,神采飞扬。章越仔细打量了一番,一个人得志和失意时那份气色是瞒不住人的。位高权重的人,那份意气飞扬是掩也掩不住的,而有的官员一旦退下去后,顿时比很多人老得还快。章越与李楚作礼。章越笑着问道“李兄看你的气色,近来应是赚了不少吧。”李楚叹道“哪里的话,这些年就赚些许辛苦的跑腿钱罢了。”章越闻言笑道“这么说,我的搅车不好了?”李楚忙道“怎敢这么说,章兄咱们去孙羊店吃酒去。我吩咐厨子给烧了黄河鲤鱼。”章越忙道“不必大费周章这里就好,我一会还要去拜访先生呢。就在此遭。”二人推辞了一番,章越还是退步过,随李楚前往孙羊店。这孙羊店又称孙羊正店,是当今七十二正店之一。到了正店但见门前用竹木与彩帛搭起一座高大的门楼,足足有两三层楼之高,即便在远处也能一眼望见。时已至傍晚,但见店门前有三块‘灯箱’幌子。幌子分别大书‘孙羊’,‘正店’,‘香醪’数字,内置着烛火,看去一片明亮。正好孙羊正店刚上了新酒,店家就请来了穿着花枝招展的官妓私妓捧着新酒招摇过市,左右有人敲锣打鼓着随行,以及诸行社队迤逦了整条街道。李楚见章越看的入神,不由笑道“天下有九福,咱们汴京人有四福,章兄可知?”章越笑道“是哪四福?”李楚道“钱福、眼福、病福、屏帷福。”这形容倒很是贴切,章越站在汴水河畔,但绝河边的微风轻拂来,眼见街道上这车水马龙与灯火辉煌的孙羊正店一并融入汴京夜景。汴京的声色犬马,难怪令人目眩神迷。二人走进孙羊正店,章越抬起头看到门首的‘红栀灯’。章越早听过这孙羊正店的名声,如今虽说是第一次来,但看了此灯就知此酒楼不简单,这说明店内提供某项特殊服务。章越不由感叹,早知如此刚才就不推辞一番了。章越与李楚入席后,先说些闲话,然后酒菜一系列上呈推杯换盏后。两名容貌上佳的妓女走来此处,她们既穿着汴京时兴的旋裙,一人着粉一人着紫,挪步间尽显体态婀娜。她们桌旁抱着琵琶,柔声唱起了柳永的曲子。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两名妓女唱得都不错,唱毕后走到二人座旁杂坐,旋裙裙面开衩处露出修长白皙的腿来。章越摆了摆手道“不胜酒力了,李兄有什么话还是快说吧。”李楚笑了笑拿了一把铜钱打发走二人。等到四面清静后,李楚笑道“自听了章兄的法子,我去陕州开了棉产,用搅车轨棉。后又听章兄法子,不在本乡贩棉避了本地棉商间倾轧,改去河东贩卖……收入颇丰。”李楚饮了一口醇酒,拱手道“章兄虽是读书人,但不出门即知天下事,佩服,佩服。”章越夹了口菜淡淡道“那就好,我不过通些皮毛小道,之前还担心耽误了李兄生意呢。”李楚笑道“章兄有所不知,这棉厂用搅车之法省却不少人力,我又请工匠略一改动后,一人可抵七八人摘棉。”“至今一共六月,依章郎所言,一月一百贯,我会一文不少送至账上。其实我当初劝说三郎入股,三郎不答允,此间实是吃了大亏,若三郎肯答允,以后每个月不少于三百贯啊。哈哈哈!”李楚言语间颇为得意。章越淡淡笑了笑,自己倒没有太多眼热之意。他料到自己当初若答允李楚入股,肯定会受益不少。但是自己赚多了,人家真的会分么?倒不如要少一些,日后留一个缘法。章越道“经商之事非我所好,当初帮李兄不过是一时兴起,这钱财够用就好了。”“对了当初说每月给我一百贯之数,不过是看看李兄是否是言而有信,再拿下去即贪得无厌了,还请李兄以后不必再给了。”李楚心道,换了普通人哪有这般,钱送上门都不要的道理。李楚佯惊道“如此怎好,三郎,你一副图纸就帮咱们赚了不少。以后咱们还需长久着往来。”章越笑道“出谋划策倒是无妨,只是生意的事,并无兴趣。”李楚定了定神,他这一番是带着本钱来的,要在汴京设厂并开缎子铺,野心勃勃地干一番大事业。李楚随即道“章兄或许不知打我家铺子有多少,发货又有多少,多少人来来随问相询。日后生意大了,绝没有亏待三郎的道理。”“再说此事又不妨碍章兄考进士,倘若章兄若中了进士对你我的生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章兄以后当了官,需要官场上使钱的地方不少……”泽雨轩 zeyuxuan.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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