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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国际列车上的追捕(1 / 2)

第十章

国际列车上的追捕

飘忽疑踪

夜幕降临的时候,一辆车亮着昏黄的车灯,通过了总队的哨警,进入了大院。车灯照射的方向,总队长程长峰孤零零地站着,他招着手,那车泊停到他左近。驾驶门开,下车的是贺炯。

“怎么样了?”贺炯直入主题。

“已经找到位置,你那儿怎么样了?”程长峰同问。

“小华是按老家的风俗办的,人搁七天,明天下葬。”贺炯道,说的是师父的事。

程长峰为难道:“我恐怕顾不上去啊,你多操心些。”

“没事,那边我守着……玉河他们怎么样了?”贺炯问。

“据他汇报,核心力量准备固守车站一处张网以待。这个计划有点冒险,等于是把机场、偷渡以及其他可能出境的方式全排除了。我正在斟酌,万一战机出现,而我们的人却不在最佳位置,那可就糗大了。”程长峰道。

这是嫌疑人给出的一个难题,一个在最南边深港市,一个在最北边的滨城市,而且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暗的恐怕体貌特征也变换了。最难的是,这一明一暗,除非全部落网,否则也无法形成证据链。

当然还有一个最大的忧虑,程总队长想想补充道:“以上的前提建立在,司令婕就在滨城市。如果她要临时变卦,所有的布置也就形同虚设了。”

贺炯且走且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刚开始你就是想借个人画个像。现在都抓了这么多了,还不满足。”

“呵呵,我就不相信,你不愿意看到有史以来最大的涉黑枪案干净、漂亮、圆满地画上个句号。”程长峰道,他上楼顺势揽上了贺炯的肩膀,又说着:“一个警察的职业生涯中,能遇上几起大案,能亲身参与,这都是无上幸事啊。我得谢谢你啊老贺,给了我一个走上职业巅峰的机会。”

“还没到最后,说不定会吧唧摔下来。而且,不是我给你的,也谈不上谢字啊。”贺炯道。

“你这话说的,不能盼我点好?看在华师父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给你透露个小道消息啊,厅党委本年度新一轮干部考察快开始了,市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位置可空着。别说我没提醒你啊,就你这脸这么黑,脾气这么臭,说话又这么冲,可别到时候连个提名都上不去。”程长峰笑道。

“呵呵,我师父生前官职止步于大队长,这几天吊唁者已经上千人了。我这辈子都达不到他的高度了,官职提再高也没用。您看我头发都快脱完了,留下的也快白完了,这年纪了有什么可争可抢的啊。”贺炯似乎没有从悲观的情绪里走出来,冷冷淡淡地回敬了程总队长,把总队长听得好一阵郁闷。

上楼,进信息研判中心。信息中枢正在连轴转着,海量的大数据就是在他们手里抽丝剥茧的。两人进去时,坐得满满当当的信息室里燥热异常,微机的嗡嗡声和键盘的咔嗒声交织着,莫名地让人格外烦躁。

或许是环境原因,每个案子到了紧要关头,这个关键部门就会被烦躁的氛围笼罩,再淡定的人也会受到那种无形的紧张情绪感染。

“所有的都在这儿了。”程长峰到了指挥台前,把一摞资料递给贺炯。贺炯快速地翻看着,皱了几次眉头,翻到关键页数上停下来了,喃喃说着:“又查到了司令婕的其他情况啊?!”

“对,专门派了外调。她原名叫司晨晨,改名是为了一件被刻意掩盖的旧案,初中时被一名老师多次猥亵且强奸,事发后那老师被判了刑。她在学校出面协调下,改了名,离开了原住地,转了校,初中后就上了艺校。出于保护受害人的原因,她的原始档案未联网,所以我们只能查到司令婕这个名字。那次经历毁了她对生活和未来的梦想,艺校毕业后混过地方娱乐圈子。不过她混迹的方式是组织卖淫,体面点的说法叫援交,但再怎么粉饰也还是被抓了,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这次服刑期满后就消失了,再一次露面呢,形踪就飘忽不定了,也就是我们能查到的记录,频繁往来北上广大城市、多次出境、时常与不同的男人同行。据调查,这些形形色色的男人背景复杂:企业老板、官员、涉黑人物、赌场老板、娱乐圈的人物,什么人都有。”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过来讲也对,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这种女人阅人无数,混的又是尔虞我诈的圈子,又在监狱进修过,怨不得反侦查水平这么高。我们得提高一下研判水平啊,这个履历表面看,她就是个出卖色相的失足女。可却细思恐极啊,企业老板、官员、涉黑人物、赌场老板、娱乐圈的人物等,在这些人中间游刃有余,真要有心学,天使也能学成魔鬼啊。”贺炯慨叹道。

“已经学成了,难对付啊。原本想最难对付的是郭三枪,真没想到最难的反而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程长峰有点心神不定,压低声音问,“刚才说的,玉河准备把全部力量押到车站设防,你看呢?”

“这个方案很冒险,不是他的主意。”贺炯道,想了想,瞬间判定道:“但也没有更好的主意,而且这里能不能行动还要取决于深港是不是可以找到司令婕的位置。抓到明面上的容易,能不能抓到司令婕,得靠运气了。”

正说着,有位技侦喊了声:“总队长,前方有消息传来。已找到了一号目标位置,正在贴靠侦查。”

程长峰笑了,对贺炯挤了下眼睛道:“运气会站在咱们这一边的,虚拟这条线终于落实了。”

他说罢,命令了声:“投射到大屏上。”

眼前的指挥屏点亮,传输延迟十几秒后,闪出了一幅画面,似乎是个酒店窗户,随着镜头的拉近,一个熟悉的人,一个案情里一直遗漏的人,出现了……

“是他?”席双虎惊愕了一声。

观测镜里,已经清楚地看到了那位男子的体貌,白衬衫、西裤,正倚着窗户喝着杯冷饮。很帅的一位男子,他也很熟悉,是在沁山县案发几小时后就见过的人:

秦磊。

这个可足够让席双虎大跌眼镜了,他看到一脸奸笑的丁灿,紧张地问着:“什么时候你就盯上他了?”

“记得本案的证人保护吗?那位女的。”丁灿提醒。

“伍士杰的小三?陈文静。咦,对呀,这个女的后来没见过,应该是总队内保安排保护性居住了。”席双虎道。一般这种情况,会由总队的内保部门安排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如果涉及案情更重一点,说不定还派有贴身保护,即便是办案人员,也不会知悉详情的。

丁灿还在奸笑,席双虎不忿道:“你偷笑什么呢。我明白了,伍士杰几次出国,和陈文静同机不邻座,应该是悄悄带着小三出去溜达。一定是陈文静见过伍士杰和秦磊在一起,但秦磊未必知道,伍士杰身边这个女人。”

信息肯定被保密了,涉案而没归案,解释只有一种:证据不足。

顶多还有另一种作用:放长线,钓更多的证据。

席双虎皱眉想着,喃喃道:“证据依然不足啊。假如他就是提供制枪技术、走私枪管的人,没有一星半点证据。郭三枪无法指认他,陈文静只是见过他和伍士杰在一起,即便是他把卢教授的行程泄露给郭三枪,也无法证实啊。司令婕的洗钱他肯定参与了,但肯定不会在他自己名下啊,那些账户肯定关联不到他,除非……”

“除非什么?”丁灿问。

“除非人赃俱获。”席双虎道。

“什么情况下,有可能人赃俱获啊?”丁灿问。

“跑路时。对,这个思路是正确的,只有在他觉得安全,从容跑路,才有可能人赃俱获……哟,可以啊小火山,有没有兴趣来重案队,以后可有的是让你一展身手的机会。”席双虎兴趣大增,捎带着挖上墙脚了。

“其实你猜的仍然是错的。”丁灿道。

“错哪儿了?”席双虎不解。

“总队是在陈文静指认后发现秦磊有问题的,但有人在此之前,早就盯上了秦磊。你难道就没想过,我根本没见过秦磊,也不知道他的手机号,案发后不久,他就离开晋阳了,一直在韩、日、新马泰一带游荡,那我是怎么获取他的信息呢?”丁灿笑着问。

哟嗬,是啊,席双虎难为地两眼发滞,想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来。丁灿却是失望地一摆手道:“哎,看来没法跟你混,你太老实了,遇上高智商的嫌疑人,你会吃亏的。”

“我知道了,又是猛子捣的鬼……咦?这家伙怎么做到的,总不能他见了秦磊就能判断秦磊和司令婕有关系吧?我也见着了啊,那货当时一直瞄那个女同学呢。哎呀,我明白啦,不会是……”席双虎一拍额头,明白了,明白邢猛志三番五次和茹叶楠接触的原因了,肯定是通过茹叶楠对秦磊做了手脚,以丁灿的风格,肯定也给邢猛志当帮凶了。

“嘘……别提这茬啊,这么不光彩的事,我们都不会承认的。”

丁灿笑着让席双虎噤声,不过那不重要,兴奋起来的席双虎跃跃欲试,已经激动得恨不得马上动手拿人了。

此时,夜更深了,丁灿拿着手提电脑,盯着屏幕一刻也不敢放松,就等着对方兴起打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就哪怕一个信息也行啊,可惜一直没有等到。

距他们身处的酒店一间客房,直线距离一公里多处,秦磊斜倚着阳台窗户,懒洋洋地就那么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拉上了帘子,远程的监视全部被屏蔽掉了……

均匀的鼾声有节奏地响彻在滨城车站派出所某间办公室,条件的简陋并不妨碍这位就着长椅和周公幽会。他的鼾声把另外两位试图眯一会儿的网警搅得心烦意乱,不得已跑出门外。

另一间女士的休息间,邱小妹也恰好出门,随口问怎么了,那网警郁闷道:“画画那胖子一直打呼噜。”

另一位把门稍推,证据确凿,传出来的鼾声在深夜听得格外清楚。邱小妹笑劝道:“克服一下吧,就这条件了,再让所里给找个地方眯会儿吧。这个活宝现在总队都当宝呢,惹不起。”

把两位随行安排了下,她匆匆地出了所门,派出所就在车站里。这个车站是北方的一个铁路枢纽,大到超乎想象,即便在凌晨时分,也有到站和出站的列车。从她所站的位置再走几百米,就是依然熙攘热闹的站台和候车大厅了。

她四下搜寻着,看到刚出来的武燕时,她追了上去道:“武姐……都半夜了,您得眯会儿啊。”

“我睡不着,猛子那家伙跑哪儿去了?”武燕也在四下看着,是在找邢猛志。开完布置会议邢猛志就出来了,一直没回去休息,武燕去看了不止一回了,估计是见不着人心焦了。

两人那份若即若离,差那么一点点没捅破的关系邱小妹是知道的,她小声问着:“他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算遇上坏人,应该担心的也是坏人啊。”

“你不知道,华师父去世对他打击挺大。别看他面上像没事人,其实心里比谁都难受。他心思重,有话轻易都不讲出来。”武燕道。

邱小妹一提这个就来气了,直道:“心思是够重的。我刚刚才知道,他们一直追踪着秦磊,这么久了都不吭一声,我们还是从总队反馈的案情里知道的。”

“不都一样吗?我和他一起跟着案子,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怎么看出秦磊身上的疑点的……他一直往茹叶楠那儿跑,我还以为他想旧情复燃呢。”武燕口无遮拦道。

听得邱小妹笑了,小妹的视线看到人影时,顺手拽了武燕一把,顺着小妹指的视线,武燕看到了远处站台之外,隐隐约约的一人拉弓的姿势,不用说是邢猛志了。她快步跑了上去,可把她看得哭笑不得了,这丫在黑暗里拉着弓,嘭嘭的皮筋响声听得格外真切。

“都几点啦,还有心思玩?”武燕大嗓门嚷着。

没理会,嘭又是一声。两人走到近前,不料邢猛志头也未回,又是嘭的一声,无目标地射着钢珠。几秒钟才听到钢珠落在铁轨上的叮声,邢猛志这才慢腾腾地回话:“反正都没心思睡,还不如出来玩玩呢……你是自己心神不宁,就想来吵吵我吧。”

“可稀罕你呢。”武燕叱道。邱小妹一笑补充道:“就算稀罕也是两眼一抹黑啊,反正明天是撞天婚,能不能逮到正主看运气了。”

“细节,我们可能疏漏细节。可难的是在事发之前,我们却无从知道将要疏漏的是什么样的细节。”邢猛志道,确实是在这儿思考。武燕问着:“咱们排得够细了,明天安检将全部换上滨城公安支援的民警,滨城的信息中心也会盯住这里,再加上声纹识别,算是天罗地网了吧?”

“没那么容易,记得我们在追枪时,高速路豁口其实第一站就是瓦窑寨,我和师父错过了,转悠了几天才又回头找到那儿;那四米高的土塄,谁可能想到他们拖拉机农用车上装个简易滑轮就完成了货物转移;再往前比如我们都判断到郭三枪会回郭南村,可却没判断到他雇人哭坟,自己却躲在一旁观察;比如这个案子,我们一直以为抓到郭三枪,扫清团伙一网打尽就完事了,谁能想到,他的背后还有一个操纵的人……就是这种细节的疏漏可能导致满盘皆输,但这一次我们输不起,万一输了,嫌疑人可就远走高飞了,不像在云城还可以从头再来。”邢猛志道。

邱小妹点头道:“有道理,但是车站布控难度大,变数太多。”

“你是警察,还不是正式警察,真把自己当神仙啊?能在案发之前想到每一个细节?假如明天司令婕从这儿走的判断正确,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会把自己压垮的。”武燕劝道。

“呵呵,正因为有压力我才出来释放啊。”邢猛志道。

“拉弹弓释放?”武燕笑问,太小儿科了。

“看,你也忽略了一个细节,我并不是单纯地在玩。”邢猛志又拉开了弓。武燕顺着他手势看,脱口惊呼:“呀,你在射萤火虫?可能吗?”

嗖的一声皮响珠出,武燕视线里一个光点蓦地消失了,她话音未落自己却张大嘴合不拢了,邱小妹惊讶道:“我去,玩得真溜啊,不愧巡警大队叫你弹弓神警啊。”

“只有追求极致的射点和射击环境,水平才能不断提高;对付这种高智商的嫌疑人也一样,只有把你的智商和想象压榨到极致,才有可能准确地找到目标,一击而中……”

邢猛志说着,又一弓嗖地出手,黑暗中一只划着光线而动的萤火虫瞬间消失不见。不知道准确的距离,没有固定的轨迹,可它依然被击中了。

武燕和邱小妹惊愕中,听到了黑暗里邢猛志犹豫且深沉的声音悠悠叹着:“敢在胡浩头上黑吃黑,而且敢和警察玩捉迷藏,这个女人胆大细心到超乎想象。我们不可能知道所有细节,可最怕的就是可能某个细节的忽略,会导致我们错失机会。”

他依然陷在焦虑中,武燕蓦地觉得心一疼,想劝慰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呆呆地看着邢猛志一发又一发地在漆黑的环境视线寻找着目标……

啊——一声惊呼,黑暗中司令婕从床上坐起。

像是噩梦醒来,随着嗒的一声开灯,她满身虚汗,坐在被子里双手抱胸,像刚从梦境惊恐中逃出来。

“是场梦……吓死我了。这个王八蛋,这些王八蛋,没一个好东西……”

她喃喃说着,如梦魇般的记忆总是像附骨之疽一样,你刻意地选择忘记,而它总在你不经意的时候来打扰你,困扰你,惊吓你,让你一刻不得安宁。

她记得第一个撕开她衣服的丑陋男人,满是烟味的臭嘴;她记得欢场里那些对她动手动脚的男人,总是恶心的满目淫笑;她记得看守所和监狱里那些警察,肃穆冷峻到让她恐惧;她记得那些和她同监的女人,在绝望中一天天就那么煎熬。已经活过的半辈子像一场噩梦,梦醒时分她就像现在的样子,双臂抱着胸在恐惧里啜泣和发抖。

她现在有点后悔,在最孤独和最恐惧的时候,脑海里迸出的人竟然是那个让所有人避如蛇蝎的郭三枪。她有点后悔把他扔在云城,否则有他在身边,她肯定不会做噩梦,每一次被他抱在怀里,每一次他在她身上气喘吁吁地驰骋,总是那么酣畅淋漓地忘我。每一次欢愉之后,他总是那么依恋地看着她,用她久经欢场的眼光看,这是个雏,是蠢到可以为女人不顾一切的那号傻瓜。

她有点喜欢这个人,最起码是真心的,哪怕他有点愚。男人之于她像口红和衣服一样,不管拥有多少也不会满足。偶尔会发现自己喜欢的,但也会很快被抛之脑后。

可每每想及这儿又开始可怜自己,好容易遇到一个付出真心的男人,却是个杀人放火、犯案累累的恶人。

恶人!

即便恶人又如何,她翻身,手从枕下拿出了护照、证件,眼前的东西和心里的憧憬像有魔力一样让她长舒一口气,暂时放下担心、焦虑和恐惧。她轻轻地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起身,裹着被单进了卫生间,映入眼帘的是镜子里蓬头乱发、萎靡颓废的形象。她凑近了,给了这个陌生人一个恶狠狠的表情,然后拿起了剪子,捋着自己长发,咔嚓一剪,一把青丝零乱地落在洗漱台上,随着咔咔嚓嚓的声音不断响起,洗漱台上满是被剪掉的头发,一片狼藉。

她的视线依然瞄着床头柜上那本护照,仿佛怕丢了似的。那本翻开的护照,上面是一行奇怪的文字:Евфросиния。

那是镜子里这个陌生人要用的俄文名字,翻译过来叫:叶夫弗萝西妮娅。

难见真容

“退房。”

“先生请稍等。”

服务员职业性的微笑,机械地接过了客人的房卡,熟练地打印单据再递上去。那位客人潇洒地签上了名字:秦磊。

办妥退房,秦磊拉着行李,左顾右盼扫视寻找着疑点,没有发现。这种高档的五星酒店安保很好,进出客人素质很高,连个大声说话的都没有,当然更没人注意他,哪怕是位帅哥。

他从容地踱向门口,向一辆泊停的出租车招手,他看看时间,还有近两个小时,很充裕。上车,坐定随意一句:“去机场。”

车随即而走,随着车走,总台里一位一直低着头的女服务生手捂向耳麦,轻声说了句:“目标离开酒店,乘坐一辆出租车,车号:T9731。”

自深港到晋阳市,信息指挥屏上都可以即时看到这辆驶向机场的出租车,甚至可以听到出租车里秦磊偶尔和司机的对话,“司机”是位操着蹩脚普通话的老广,也是位侦查员。

聂敬辉在平板上看了良久,几段不同角度的画面都是信息中心发送的即时传输。画面上秦磊显得有点心神不宁,不时看倒视镜,看车窗外。他把平板递向了副驾的席双虎,笑道:“这位没有前科,既是优势,也是缺陷啊。心理状态显得不佳。”

“他出国留学却查不到学历,应该发生过什么事,说不定在国外有前科,省外事处正在联系,不过司法互通程序恐怕来不及了。”席双虎道,观察了一会儿,好奇地问着:“聂处,我想不出,他为什么甘受司令婕的指使?”

“无非利益和利害关系而已,很快就知道了。”聂敬辉回头,看车里抱着电脑,专心盯着屏幕的丁灿,笑了笑,没有打扰。

现在等的就是双方联系,秦磊已经被全程控制,现在正坐在驶向机场的出租车上,车里、交通监控、贴靠的侦查车辆不断换位,平板上回放着几乎每一个细节,下面甚至有文字的信息提醒:目标车内只捕捉到一个GSM信号。

这则消息让席双虎皱眉了,也就是说,秦磊似乎只带了一部手机,一直就是他用的那一部,他喃喃道:“奇怪了,只发现一个手机信号……聂处,理论上,像这种人,有十几张卡都不稀罕,倒是只有一部手机让我很奇怪。”

“自案发后,他几次出入境,由北而南一共过了六次海关。往最差处设想,有可能我们全部是错的……首先,没有证据证明他参与谋害卢教授的案子;其次,他的手机虽然和多个陌生号码通过话,这些陌生号码都与云城矿场的工人身份有关,但同样无法证明什么,是大数据提供的关联,却不是证据;最后,我们甚至无法判断他昨天联系的人是司令婕,只是那个陌生号码也是案发之前在午马市移动公司办出来的,只用了一次就扔了。这些假设为基础,理论上他是一个清白的人,有必要准备那么多手机卡吗?”聂敬辉问。

这是反向证明不正常,而丁灿却给了一个更简单的答案:“没那么复杂,如果两人都在频繁随机更换号码,又不在一块,你不知道他的号,他也不知道你的号,那怎么联系?又不是两个黑客,能有更多隐蔽的方式。”

“对,一个固定,一个随机。他就像一个风向标,或者消息树,他只要被控制,那边的就警惕了。”聂敬辉道。

所以才投鼠忌器,不敢冒险控制秦磊,审不审得下来先不说,万一惊动现在尚不知道方位的司令婕,那就功亏一篑了。

席双虎想想,确实没有万全之策,为难道:“我确实没有遇见过这么棘手的嫌疑人。”

“如果单纯跑路倒简单,司令婕是取保身份,第一次出逃就很难;这一次再逃,还要带着全部身家,那肯定会费尽心机了。或者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秦磊频繁出入境,那是测试一下自己是不是被盯上了,只有确认安全,他才会铤而走险,应该是这样。”聂敬辉道。

“快到机场了。”丁灿提醒道。

屏幕上看到秦磊乘坐的出租车上了航站楼通道,正从车里出来。

“真有耐心啊,都现在了,还没联系。”丁灿郁闷道。

“所以,我们就得更有耐心,走吧。”聂敬辉道。

三个人下了车,泊停的位置是机场货运集散地,从这里能直接进入跑道。视线里,全是大大小小的民航飞机,不远处机场公安分局协助的警力开着电瓶车前来迎接了。

抓捕即将开始,没有剑拔弩张,也没有如临大敌。高智商的对决,都在虚拟世界,都在思维领域,三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聂敬辉差点撞到了电瓶车上,接应的警员还没说话,他惊咦了声:“这可能就是动机了。”

席双虎凑上来看,过闸安检的监视画面中,秦磊的行李箱内装有数个画卷,没有违禁品,直接通过了。

“黑金变成了高附加值的艺术品出境?!”席双虎脱口道。

“应该是这样。艺术品黑市交易里,消化掉这些黑金很容易。还有一个多小时。”

又一次左顾右盼,秦磊忧心忡忡地上车,前驶的方向不是航站楼,而是泊停在场地里等待起飞的航班。

“目前的信息仅限于此,有可能这些画里有价值连城的。聂处是这样判断的,但是还没有动静,现在只能依靠监控了,最后一刻怕打草惊蛇,你们那儿怎么样?”

屏幕上程长峰总队长询问着滨城一方,宋玉河指指身边的两台仪器,还有车站监控屏汇报着:“滨城警方全部接管了十一个安检入口,所有符合身高的女性都会被指出来,在通过安检时询问,我的声音采集在各安检口都有设点,如果有符合特征的,这儿会自动报警,准确率调在百分之五十………我们都在候车厅,守着登车入口,只要她从这儿走,应该能找到。”

摄像头又绕了一圈,甚至在每个监控观察点,都放着打印的服饰特征,不过依旧让人愁眉不展。这不是大海捞针,而是在大海里捞什么都不知道。每个监控屏幕都是人头攒动,撒出去的那点警力,再多也杯水车薪。

似乎看出了总队长的担忧,宋玉河道:“旅游旺季,人确实有点多,我们尽全部努力。”

“好,保持联系畅通。”程长峰忧心忡忡地关了通信。

放下通信麦的宋玉河回头,脸上忧色和总队长如出一辙,屏幕里还有戴着帽子的、蒙着口罩的,识别程序就遭遇到天然屏障了。

现场,不断接收着指挥点给出的疑点信息。

七号安检处,安检员接着旅客递上来的护照、身份证件,这是一位被标志的旅客,面无表情的安检员看着证件,猝不及防问了句:“这证件是你吗?”

“是啊?不像吗?”京片子口音。

以为遇上麻烦了,却不料安检员一笑道:“不太像,真人比照片上漂亮多了……请拿好,旅途愉快。”

那女旅客可听得心花怒放了,拿着证照高兴说着:“谢谢啊,帅哥。”

扬手走了,下一位,未标志旅客,安检员又恢复了冷冰冰的办公事的面孔。

雷同的剧情在各安检口发生着,这是两地警方琢磨出来提取声音的“剧本”。要搭讪而且不能引起旅客的注意,所以就有了这样的对话,比如“证件是您本人吗?”“护照上是您本人吗?”一奇怪一开口,赞一个本人漂亮,顺理成章就提取到声音了。

唯一遗憾的是,守着两台先进声纹检测仪的网警,一直没有听到报警音。

“会不会错过啊,啧。”

一声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正盯着安检入口的邢猛志回头看,戴着个小墨镜,腆着小肚子的任明星,正拿着根老冰棍吮得吧唧有声,这扮相,和伺机作案的毛贼一样,让过往旅客反感地躲着他走了。

邢猛志随手摘了他的眼镜说着:“瞪着眼还瞅不清呢,还戴墨镜,冰棍扔了,除了吃你还顾得了什么?让你盯俩口,怎么擅自离开位置。”

“那口子是旅行团,不是老毛子就是大洋马,说什么也听不懂,盯个屁呀。”任明星指指两个安检口子,这是为国际友人专辟的通道,一点也不拥挤,那些金发碧眼的老外可以从这里优先过安检。

确实没啥盯的,人种差异太大了,安检员踮着脚才能够得着一位老外的后领子扫描,邢猛志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视线,发现任明星的视线却直勾勾地看着另一个方向。顺着他的视线,邢猛志看到了两个女人,打扮得很裸露,胸前白花花的波涛汹涌。他再看看忘记吮冰棍的任明星,伸手吧唧后脑勺上给了一巴掌,清脆一响,有人扑哧声笑了。任明星回头看到了武燕正向他俩走来,他气咻咻嚷着:“干吗打我?我在这儿看胸识人呢。”

“那认出来了吗?”武燕笑着问。

“不是,这两个尺寸偏大,而且有点不合比例,我觉得是隆过的。”任明星判断道。

邢猛志恶狠狠地瞪眼斥着:“看个屁,身高就差十公分,指挥点根本没标志这两个人,还用看胸?”

“哦,也对,把这茬儿忘了。”任明星检点道。

“回你的位置,再乱跑我抽你啊。”邢猛志怒道,压低声音威胁着。

“哼……要错了,你都恨不得抽自己,顾得了抽别人?”任明星损了句,拔腿就跑。

这货毛病虽多,可胆子并不大,乖乖回指定位置了。伫立的武燕看了半晌才开口劝道:“你都一夜没睡,这些天熬得快到极限了,不要逼自己太厉害,除了车站,机场、公路出口都设防了,只要信号出现,肯定跑不了。”

重心虽然放在车站,可其他地方宋支队长肯定不敢全部放开。不过即便是如此也让人放不了心,毕竟这种连体貌特征也改变的追捕,就连滨城警方也觉得有点匪夷所思,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心里没底啊。

“不用劝我,我还撑得住。这是师父参与的最后一个案子,临终都放不下这事。我骗他说全部归案,他肯定知道我骗他,我想办得圆满,不想留下什么遗憾。”邢猛志若有所思说道。

“一定会的,我相信你。”武燕劝道。

“我也相信,不过我相信的是,她一定会走这儿,一定会从这个嘈杂的环境,用最不起眼的方式离开。说不定会躲开我们的监控和识别,说不定我们会错过……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但她肯定会从这儿走,师父教过我,本能即是最鲜明的风格,她和郭三枪离群索居恰恰相反,一直在人精堆里打滚,一定会找到一种高明的方式……是什么呢?”邢猛志陷入沉思了,周遭的嘈杂似乎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眼睛里穿梭似的过着一个又一个花枝招展的女旅客,似乎要从这些司空见惯、平淡无奇的影像中找到正确答案。这和枪口刀尖上的抓捕不同,是需要把思维拧成刀枪,灵感聚成子弹,去准确地击中目标。

很难,在已经接近极限的思考里,依然是一片茫然,武燕心疼地看着邢猛志,那双犀利的眼睛正在渐渐失去笃定,失去光彩,失去那种……让人折服的自信。

左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拐而坐,闭目小憩。再往左近,一个玩手机的学生党。

右边,两口子,像新婚未久,一看就是小地方来的,眼光怯生生的,女的总是好奇地问男人什么,肯定是进城未久。

秦磊眼光瞟到这些让他确定安全的影像时,因为过安检而提起的心慢慢放下了,现在不由得有点得意、有点兴奋、有点憧憬……当然,也有点留恋,对于即将永远离开的地方,总是忍不住有点留恋。

他慢慢地摸出毫无动静的手机,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广播里已经开始广播准备值机了。在这最后一刻,一个人跳进了他的脑海里,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忍住,拨通了电话,响铃几声后,接通了,却没有说话,他听到了对方的呼吸声。

他万般柔情地慰问了句:“你还好吗?”

“就那样吧,你呢?”

“唉,还那样。叶楠,我……想跟你说件事……”

对面没有接话,他继续道:“我知道你心里恨我,可是我保证我一点也没有骗你,我是一千个一万个真心地喜欢你。卢教授的事我真不知情,我也不可能去害他啊,再说了,凶手已经抓到。好吧,我没有为自己开脱的意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些天我其实也一直活在愧疚中,都不知道怎么向你开口。”

“我没恨你,就是无法原谅自己,什么都别解释了,都过去了。”

“可惜,都追不回过去的那些美好了。”

“生活虽然不能重来,可生活还有未来,我们都各自重新开始吧。你还在国外吗?”

“嗯,如果你要是……”

“不用了,我在山大挺好,准备留校……”

“好,我支持你,需要帮忙的话,一定告诉我。”

“知道了……保重。”

“你也是。”

温情脉脉的话持续未久,失声了,似乎无语再言,电话两端沉默了许久。秦磊听到了嘟嘟的忙音,被挂了,心里还留着一线的牵挂,断了,断得让他怅然若失。刚才的得意和兴奋转眼被这个电话冲散得一干二净。

同一时间,山大博士楼里,茹叶楠挂了电话,怔看着对面已经和她相处数日的女警,这位便衣女警已经贴身保护她有些时日了,似乎就是为了等这个电话,似乎这个电话是任务结束的信号。

“我能问个问题吗?他和凶手是一伙的吗?”茹叶楠抱着万一之想如是问,娇好的面容有点变形,毕竟死亡和背叛她都亲眼目睹,都无法释怀。

“我无法回答。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现在不在国外,而是准备出国。”女警搪塞道。

茹叶楠眼睛一滞,想了想又问着:“你们要抓他?”

“我也无法回答,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女警起身了,似乎要走。

“结束了吗?”茹叶楠跟着起身问。

“隔着千里,我更没法回答了。”

“等等,我想问个人,邢猛志在哪儿?我为什么联系不上他。这个你总能回答吧?”

“对不起,这个即便能回答我也不能回答。”

“你们不能这样啊,一直让我配合,却什么也不让我知道。邢猛志是我初中同学,他居然骗我说他是司机,是辅警临时工,结果他也是办案的,你们得给我个解释吧?”

“这个我可以回答,他没骗你,他确实是辅警。”

“那他人呢?”

“很快你就可以见到他,等见到你问他吧。”

“嘿,他究竟是什么职务?我到现在还一头雾水的。”

“他是……警察!”

那位女警回头嫣然一笑,撂了这么个答案,然后留给了茹叶楠一个匆匆离去背影。问了半天,什么答案也没有。茹叶楠站在楼道里好一阵郁闷,她在想着那个人,在想着初见时的惊讶,在想着又见时的凉薄,在想着后来他在医院纠缠她时的无赖,她那时候惶然不知所措,她在怀疑是不是被这个家伙乘虚而入了。

他那天说:“作为同学,我心里喜欢你,我不会害你;作为警察,我的职责是保护你,更不会害你。相信我,他有问题,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我判断他有问题。”

他后来又求她:“帮帮我,为众人抱薪者冻毙于风雪,卢教授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我虽然做这事不怎么光彩,可我是想为卢教授讨回公道。我知道我很卑鄙,在一个卑鄙的警察和一个高尚的看客之间,我宁愿选择前者,宁愿选择以眼还眼,以血还血……”

想起这些她依然很激动,那个“卑鄙”的警察当天是两眼发红地,恶狠狠地跟她说的这些,然后说服了她,再然后把那个卑鄙却让她如此动心的样子,深深地印在她的记忆里,直到今天依然记忆犹新。

同一时刻,总队里程长峰一遍又一遍听着两人的对话,没想到,秦磊联系的不是司令婕,而是茹叶楠。那貌似真诚的对话里听得出依恋,甚至让他有一种错觉:是不是方向错了?!

也在同一时间,宋玉河在滨城市反复播放着两人的对话,同时开始怀疑这个方向的正确性,时间指向十时四十分,秦磊已经开始登机,而这里再过二十分钟,开往海参崴的国际列车也即将启程,都已经开始检票了,而声纹检测仪,依然静默着,毫无声音。

时间不可阻挡地流逝着,对于有些人是失望,是绝望,可对于另一些人,可能就是期望和希望了。

检票,上摆渡车,登机最后检票,进机舱,秦磊脸上的喜色越甚。每走一步,就离自由,就离财富,就离自己期待的幸福更近了一步,眼前似乎是海滩金岸,似乎是香槟美酒,似乎是莺莺燕燕,那些充满着异国风情的影像触手可及了。

“您好,欢迎登机。”空乘美女礼貌地向他躬身。

他报之以微笑,提着行李进了机舱,找到座位,刚把行李放好,手里一直捏着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他看了眼,是一个微信请求加好友的信息,就一个字:云。

他坐下来,通过好友申请,随手拍了几张机舱内部的照片,然后点击发送,单手拿着手机,飞快地打着字:我登机了,准备起飞了。

回信瞬来:好的,我也准备走了,出境后再联系你。

他一喜,正要回一句,却不想拿着手机的手腕咔嚓一声,锁上一只手铐,他惊得叫了起来,却不料手机被旁边的一个男子顺手拿走。左侧之人一下子把他摁倒在座位上,麻利地打铐、盖头套,而且在耳边叱喝着:“别动,警察。”

然后手机被交到一只手上,那人另一只手拿着微型电脑,迅速在手机上操作着,指如残影。

“各位旅客请注意,机舱里有人民警察在执行公务,请大家不要离开座位。”广播里放着机组的解释。

“警察,执行公务,请大家不要离开座位,我们马上下机,不会耽误飞机起飞,让一让……”

席双虎和聂敬辉押着人,聂处高举着警官证往外走,丁灿在后面跟着,眼睛却不离手机和电脑的屏幕。

四人迅速下机,秦磊被押上车,聂敬辉忙着和两位配合的旅客握手让人家赶紧登机,回头急切问着:“小丁,怎么样?”

丁灿的手在抖,把电脑交到了席双虎手上,示意着手机道:“我是给另一端发了一张机舱窗外的图和一张编辑过的新闻剪辑,只要对方点击查看大图,嵌入式代码可以自动安装。就像追踪秦磊的手机一样,我可以通过嵌入程序获取另一端位置信息……简单地讲,就是对方得点一下,这两张图,任何一张。”

太过专业,聂敬辉皱皱眉头,好奇问着:“我们从机上下来已经几分钟了,到底点了没有?”

“需要时间哪……安装四十秒左右,自动获取信息并发送邮件,也需要两到三分钟。”丁灿道。席双虎怒道:“这不止三分钟了?提示是什么?”

“邮件提示,还没来。”丁灿有点紧张地指指席双虎手里的电脑。

不靠谱,现在怎么觉得不靠谱呢,聂敬辉吧唧拍着巴掌,来回踱着步,机场公安都拉着他让开位置飞机要起飞了,信息还没有来,偏偏上了车厢的丁灿还是神经质地嘟囔着:“有两种情况可能收不到,第一种是她认为和秦磊的对话已经结束,直接把手机扔了;第二种情况,点了,但是一看更放心了,随手把手机或者关机,或者扔进水里,或者……反正是导致手机程序不能正常运行的事。我们无法控制所有的意外……但是,我确实已经殚精竭虑,只要是司令婕,不可能不点这个信息查看。”

被剪辑的滚动截图,能看到缩微的标题字:云城女黑老大被全网通缉!

信息肯定是假的,丁灿看聂敬辉脸拉长了,赶紧说着:“标题党,只要触动她的敏感神经,只要多看几眼,这事就成了。”

“有没有其他办法定位?”席双虎抱着万一之想。

“不可能,即时通信微信是闭环式的。除非我们有服务器的权限,否则只能通过这种点对点的传输实现,她很聪明,电话、短信都没打,肯定是新注册的微信号,就算能查也来不及了啊。”丁灿道。

“几分钟了?”聂敬辉焦虑地问。

“九分钟了。”席双虎道,苦着脸看丁灿,虚拟追捕果真是名不虚传,实在是让人心虚得紧。

就在聂敬辉已经觉得绝望,嗒的一声开车门时,席双虎手里的电脑叮的响了一声。丁灿一愣,然后状似疯狂地大笑,笑着抢过了电脑,两手在微电脑上眼花缭乱地操作着,额头的汗像淋了雨一样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席双虎紧张地看着他的表情,蓦地这货又像神经病一样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着:“抓到你了!滨城,滨城车站……就在那儿,推论完全正确。”

一幅一比十万的电子地图,对照着脚本文件提取的位置信息,标志在滨城车站上。聂敬辉拿着远程呼叫喊着:“老宋,老宋,就在车站,位置信息发给你了,这是精确到二十米以内的位置,马上找人,马上找人。”

两头通着话,三地通信大开,远在滨城的布控警力,迅速扑向标志的位置点……

思维缉凶

跑得最快的是武燕,因为目标是女性的原因,抓捕是以武燕以及地方协同的女警为主。这个预见性没错,标志的位置是候车大厅的公厕,离那儿还有很远,任明星和邢猛志自动驻足了。

乔蓉和邱小妹奔进去时,呀咦了一声,不愧是洲际车站,公厕大得超乎想象,几十个就厕位置,已经到快发车的时间了,方便完毕匆匆出去的女旅客一下子让追进来的女警花眼了。

“别动,抬头。”

“啊?”

“证件。”

“你是谁呀?”

武燕堵住了一个就厕位置玩手机的女客,一叱喝,把人家吓得嚷得比她还响,一说话提取声纹没有反应,武燕知道不是,不过来不及道歉了,又是低吼一声:“安静,执行公务。”

不容分说关上门了,连开数个,不是太老,就是太小,都被武燕的凶相吓得惊声尖叫,这倒省事了,不用刻意提取声纹了。只不过声纹提示根本没有出现。

守着公厕门口的乔蓉、邱小妹等人查了若干位,邱小妹焦虑道:“这样不行啊,从抓捕秦磊到现在,十一分钟了,这种开放场所出入,都用不了这么长时间……能不能申请封锁车站?”

“您开什么玩笑啊?”地方女警示意了下。

整个候车大厅数千平方米,此时临近发车,起身的旅客们人头攒动,其间不乏金发碧眼和穿着各式民族服装的外籍人士,这种涉外地方,肯定不会因为抓个外逃人员而采取封锁措施。

“那监控呢,最近的。”邱小妹问。

“两个角度,二十米远,只能照到门口。”

邱小妹一转身,在麦里通着话:“宋支,回溯监控,10点44分以后所有出去的人员,应该已经离开了。”

通完话,她恨恨跺着脚,那头武燕奔回来了,几位女警莫衷一是,面面相觑着。蓦地乔蓉省过神来了,惊愕问着:“咦?这是候车厅,她什么时候进来了?”

“对呀?!”正心慌的邱小妹心一下子掉谷底了,麦里继续说着:“宋支,可能排查出错,她已通过了安检。”

错了,错过了,武燕郁闷地怒斥了句:“干什么吃的,还高科技呢?人家什么时候过来都不知道。”

“你……”邱小妹气得反驳,不过噎住了,乔蓉拉拉她,摇摇头,这时候解释已经毫无作用,更何况都知道武燕的脾气。

这不,麦里连宋支队长也被她嚷了两句,估计家里也乱开锅了,听得通信里宋支队长吼着:“闭嘴,就你能啊?能你自己去找着人。”

发火没找到接招的,武燕奔向了公厕不远处站着的邢猛志。她刚奔上来邢猛志就伸手制止着:“等等监控回溯,不要乱了方寸,既然她在这儿,那我们的假设已经完全正确了。”

“正确有什么用,光进站口就八个。”武燕面露难色,现在是空有一身力气无处可泄了。

不是光她觉得难,都难住了,视线之内到处都是人。上午十一时是发车的时间,排着长队过站的旅客已经进去了一半,从哪个站口进去,进去的是哪趟列车,没有精准的指向,就这么点警力,在这容纳数千人的车站,恐怕什么都做不了。

不一会儿,心急如焚的乔蓉、邱小妹几人也凑到这儿来了,失去方向的追捕小组傻站在当地,等着家里给最后的信息……

噌地头罩被摘,黑暗里待了一会儿的秦磊颇不习惯,被阳光晃到的视线不舒服了几秒钟,然后看到了面前的几位,看到席双虎时他愣了下,脸上了肌肉抽了抽。席双虎笑笑道:“帅哥,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又见面了。”

在沁山见过,既然见过,那也知道是什么事了。秦磊脸上不知道是失望还是遗憾,他抿抿嘴,低下头了,不过眼神里,还是那么的倨傲。

“现在是十点五十三分,还有七分钟。在这七分钟里你如果交代司令婕在什么地方,怎么样能找到她,我可以算你立功。”聂敬辉道。

没声音,就听秦磊鼻子哼了哼。

“小伙子,别犯傻,你行李里六幅画,两块表,还有三个类似密码盘的东西,应该是国外某家银行的吧?其他东西我不知道值多少,可我认识那块价值六十万的江诗丹顿,其他的估计也是个天文数字,这些东西能牵涉到的线索就太多了。真以为你和司令婕里应外合,挪走胡浩涉黑资产的事,我们一点都不知情?”聂敬辉道。

秦磊眼一眯,没说话,倒也没敢哼声了。

“反正你也走不了,我们呢,也不急着走,真的一句话也不想说?我现在可是谈兴颇浓,有问必答,比如,你一点都不好奇,我们是怎么抓到你的?”聂敬辉问。

“我又没跑。”秦磊不阴不阳回了句。

“不不,理解错误,我是说,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抓到了你的破绽的吗?”聂敬辉纠正道。

这个问题怕有陷阱,秦磊皱皱眉头,没敢回答。

聂敬辉直接道:“你犯了一个最愚蠢的错误,你和伍士杰在巴黎见面,却不知道伍士杰不是单身前往,而是带着他的小情人陈文静。你们谈事的时候,她就在不远处,而且你又长这么帅,让她忘掉都很难啊,这个你否认吗?”

“见过的人多了,否认什么?”秦磊淡定地道。

聂敬辉回过头来,驾驶位置的席双虎拿着平板,找着资料,放到了秦磊面前,就听聂敬辉道:“第二个愚蠢错误,给伍士杰提供了大量有关枪械的文献资料,质量非常好。我是指纸张,铜版纸资料,这种和镜面一样的光滑表面……你一定翻看过了吧?”

啧声,秦磊两手一拍前额,郁闷了。

这是最简单的反侦查原理,生物证据,如果翻看过,留下了生物证据,那就想抵赖也难了。

“可以告诉你,留下的不多,几枚模糊不清的指纹,勉强能当证据。”聂敬辉道。

秦磊蓦地抬头,回敬着:“我也喜欢类似的书,说不定我们到过同样的地方,说不定我在书店翻看的书,正好被他买走了……在国外别说有关枪械的书,就枪械也是公开卖的,不比在超市买个火腿鸡蛋更难多少,这有问题吗?”

“这样才对,理不辩不明。反正伍士杰已经死了,永远保守住秘密了,对吗?”聂敬辉问。

秦磊嗤声一笑问着:“难不成您认为,我会杀人吧?我杀了伍士杰?”

“那本事你可没有,而且真凶也找到了。郭三枪,郭向阳,这个名字你不陌生吧?”聂敬辉问。

秦磊摇头:“恰恰相反,很陌生,根本不认识。”

“对,他也不认识你。敲诈和诱供对你这类人不起作用,想不想听点其他证据,比如,其实从一开始,你就露了个大马脚。”聂敬辉道。

“呵呵,那您这算敲诈呢?还是诱供?”秦磊问。

“都不是,只是无聊,想通过打击你的自信,来找点成就感……记得沁山县的案发现场吗?”聂敬辉问。秦磊自然噤声,席双虎持着平板亮在他眼前,展示的却是那天垒的做饭的灶火。

“第一个疑点:这个半身在土里,全部石块垒成的火灶,是你的手笔,垒这么好没有塌,出事还汤饭扣到火上灭了火,这种习惯长期野外作业的人都有,而你的笔录呢,是不经常去野外……呵呵,这个漏洞太大了,那么窄的山路,那么偏的地方,还有这么熟悉的野外生活手法,明显从一开始就是说谎嘛。”

秦磊眼色难堪,没应声。

“第二个疑点:卢教授丢失的手机,他长年野外生活,用的是AGM三防手机,这种智能机待机时间两周,他被枪击后手机丢失了,你和茹叶楠都不知情,理论上确实不好找,那个地方没信号可以解释……可这个难不住我们,我们在案发地周围十公里,放大了GSM蜂窝移动通信信号,即便放大了信号也没有任何发现。您说,总不能手机丢了,它还自动关机了吧?掉到水里倒有可能,可那个半山腰地方,没水啊。那合理解释就不多了啊:要么是你,要么是茹叶楠……可茹叶楠到现在为止还没出过校门,实在不合理啊。”

那就剩下秦磊身上有疑点了,秦磊郁闷地撇撇嘴,给了个不解释的表情。

“你不会认为我们掌握的只有这么点吧?”聂敬辉问,饶有兴趣地看着秦磊,慢吞吞说着:“比如你这些天六次出入境,我们能精确地说出你的行程和下榻的酒店;比如你和多家涉外中介联系过。嗯,再比如,一直在更换号码远程遥控你的另一位,你傻啊,她用的手机号都是云城矿场老板提供的,机主身份都是云城人,连矿场老板都涉嫌胡浩的涉黑案,这把嫌疑全部指向你了。”

秦磊神色一凛,思忖着,惊恐着,嘴唇哆嗦着,不知道是说不出来,还是不敢开口。

席双虎加着砝码:“犯傻了吧?你和郭向阳一样,是个投石问路的棋子啊?还不明白。”

惊恐,瞬间又成绝望,秦磊两眼发滞,聂敬辉提醒道:“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你早就在我们的监控范围内了。你就不想知道我们怎么找上你的?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有些程序代码可以嵌入到图片里?只要你打开查看,这种只有几十K大小的文件就可以自动安装……然后,你的手机和我的手机就没差别了。那么是谁给你种下代码的呢?”

嘶……凉气倒吸,不知道是万念俱灰,还是痛不欲生,秦磊头撞着隔离围栏。突然停了,像是想明白什么似的,他嘴里喃喃说着叶楠的名字,又重复着“不会的”,可事实又摆在眼前,让他不得不承受这个最绝望的后果。

“坐好,抬起头来。”席双虎蓦地重喝,审讯惯用手法,崩溃时来一句惊堂棒喝,往往能吓到对方六神无主,秦磊吃不住劲了,被突然变脸的警察吓得一激灵,坐正了,聂敬辉也换上了肃穆脸色,厉声道:“自己说,司令婕在哪儿?”

“今天会到海参崴,转道日本。”秦磊撂了。

“她现在用的什么身份?”聂敬辉再问。

哑炮了,秦磊愣了片刻,席双虎加码追着:“手机已经定位到她了,她要跑了,你当主谋全扛?”

“我……我不知道,她整容了,只有她联系我,我联系不上她……”秦磊给出了答案,这或许是他绝望的原因,同样把绝望带给聂敬辉了。聂敬辉气得拍门下车,又急急走向前车,车窗里伸出头来的丁灿摇摇头,那是示意滨城尚无消息。

抬腕,手表的指针指向十时五十八分,五分钟审下秦磊没有给聂敬辉带来任何成就感,他烦躁地在两车之间,在机场一隅焦虑地踱着步,现在除了期待奇迹,什么也做不了了……

上午十时五十分。滨城车站。

一位旅客自座位而起,提着行李,手里捏着手机,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向着不远处的卫生间踱去,那种大型公共卫生间的环境并不好,不过有些事还是在那儿处理更方便一点。

这时候,视线里出现了一位身着警装的男子,似乎在找人,她加快了步伐,眼睛的余光瞟着那位警察,看到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时,她才放心地进了卫生间,这时候,手里的手机嗡嗡又响,震动的声音,她有点奇怪,在这个拥挤的卫生间找到了一个空余的位置,进去了。

手机再次放到眼前,眼光下就是抽水马桶的大窟窿,那是处理手机最方便的地方,最后一眼看时却让她的眼光停了一下,隐约的文字是“云城女黑老大”,这让她皱皱眉,似乎在回忆那个熟悉的地方有没有这样一位人物。像情不自禁,或者叫鬼使神差,她的手指轻轻触到了手机屏上,那个画面放大了,新闻剪辑全图出来了,“云城女黑老大全网通缉”,主人公叫司令婕,涉嫌制枪案以及数起命案,文章的尺度很大,大得她都不相信这是篇新闻。

“不对啊,秦磊怎么给我发这个?”

她觉得有点奇怪,在她印象里,秦磊除了对女人和钱有兴趣,其他的事都不会有心去做,特别是这种时候,更不会,在她犹豫是不是发条信息询问时,一丝莫名的警兆触动了她的神经,她下意识地把手机往抽水马桶里一扔,摁开关,水冲下去了。

不是秦磊,秦磊不会告诉她航班信息。就像她也会不告诉秦磊自己如何出境一样,所谓心腹大患,其实心腹即大患,她相信秦磊那软骨头在警察面前肯定比他在床上表现要差得多。

不能节外生枝!

又冲了一次水,她开门,警惕地观察着公共卫生间,然后加快步幅,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旅客群体里了。

此时,时间指向十时五十一分。

她回头时似乎看到了几位快步奔向公共卫生间的身影,不过那不重要了,已经验票过站,熙攘的人群成了她最好的伪装,她相信自己这张陌生的面孔,没人会认识。

十时五十二分,晋阳市刑事侦查总队。

信息指挥中心,几十台电脑马力全开,屏幕上跳跃着千里之外滨城传输的影像,程总队长瞠目看着眼花缭乱的人脸影像,有点匪夷所思了。

他直接拉着程良问出来了:“体貌识别、声纹识别都躲开了?怎么做到的?”

“总队长。”程良有点难堪,思忖道,“我们不可能洞悉所有的犯罪细节,也不可能预估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不管电脑还是人脑,都有出差的概率,更何况……”

“总队长,被滞留的二十四名旅客,均未发现疑点。”一位技侦提醒道。

这是千里之外滨城警方协查的画面,体貌和声纹有嫌疑的旅客,进候车大厅后被滞留进了警务室,画面上正吵吵着,对方请示必须马上放行。

“总队长,十一时到十一时十分,即将有六辆列车启程。根据票务信息,旅客人数2778人,女性乘客1551人,外籍旅客875人,票务提供的证件信息,我们暂时没有查到疑点,请示下一步命令。”又一位技侦请示道。

“有没有可能……”程长峰犹豫着,“封锁”两个字没敢轻易说出来,如果有准确目标的话或许可以争取,除非是暴恐威胁或者重大事故才有可能封锁车站,否则这种涉外地方,秩序和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重新过一遍,一定疏漏了,如果上车,我们还有机会,沿公共卫生间这个中心点,所有的人全部列出来。”程长峰命令道。

击键的声音重新响起,又是枯燥的人像画面开始走马灯似的回放……

上午十时五十六分,滨城车站调度中心。

屏幕上可以看到被滞留的嫌疑旅客离开警务室,警员正给她们开辟专用通道迅速登车,再往候车厅外,人头攒动,一簇一簇地拥上车门,正接驳的随车监控刚刚打开,登车的旅客或站或立或放着行李,场面极其凌乱。而核心小组此时还傻站在候车厅里,迷茫地左顾右盼。

“老宋,老宋,什么情况?”远程通信响起来了,是几千公里外的聂敬辉。

“错过了,我们正在回溯。”宋玉河道。

“据秦磊交代,整容医生是他联系的,通过一位涉外中介联络上的,这个被吊销执照的黑医生目前就在国内。另一个信息是,和秦磊联络的是两个人,闫学军也在内,我判断,闫学军也有可能通过滨城这一线铁路出境。”聂敬辉道。

“聂处啊,现在一个都找不着,又来一个,这个回头说,来不及了。”宋玉河挂了通信,拉着调度室负责人问着,“同志,有没有可能……”

“绝对不可能,这是个枢纽站,一列延误,其他都延误,不但到达延误,现在等着进站的也会延误,到那时候整个车站得塞满。”负责人立马拒绝了。

“那中途……也不行啊,这高速列车我们开车追不上啊,除非在前面等着。”宋玉河焦急地自语着,即便想登车检查也得有个选择,都是往北开,你无法保证她乘坐哪一辆,并不能排除她在其他站换乘的可能,现在再加上闫学军也可能出境的信息,这种可能性就无限加大了。

“支队长,还是没有。”

“支队长,有十一位身高符合的出入公共卫生间,不过在安检时已经标志检验过了,剩下的就是几位外籍人员了,没有。”

两位负责声纹的技侦汇报道,几分钟内出入公共卫生间的女人排了满满几屏,各式各样的面部特写,没有雷同也缺乏相似的,把焦虑的宋玉河看得心越来越凉……

十时五十八分,滨城车站候车厅。

这里的麦有相同权限,能听到晋阳的指挥,听到调度室的声音,甚至听到深港的呼叫,几分钟里,邢猛志像石化一样,一直在听着。

“怎么错过的啊?”乔蓉无法释怀了。

邱小妹难堪了:“除非她连身高也截了一段。”

“是不是声音也能改变了啊?那电影里不是经常放,把声音改变什么的。”武燕心慌意乱地开始胡乱猜测了。

任明星不甘落后,也提供了个想法:“会不会逃票啊?”

“不会。”邢猛志道。

“你咋知道她不会啊。”任明星问。

“我知道她不会和你一样掉价。”邢猛志恶心了一句。

“你俩别斗嘴,快想想办法。”武燕道。

“电脑大数据都瞎了,咱们这糨糊脑袋管什么用啊。”任明星失望道。

“能不能别说风凉话。”乔蓉吹胡子瞪眼,狠狠给了任明星一个凶相表情。

心情极差,任明星不敢惹她了。都莫衷一是的时候,大家的目光不自然地慢慢地,不约而同地都落到了邢猛志的身上。邱小妹有点佩服他了,小心翼翼说着:“你昨晚打了一夜萤火虫,想到了什么?”

“疏漏,像你们说的所有疏漏都有可能,但我不知道是哪一种。我现在都怀疑了,如果真连声音也改变了,那可真瞎了。”邢猛志茫然地看着过站人群,总觉得答案就在眼前,可一直抓不住那点光亮。

“那疏漏大了,你看你看,她要整身工作服,直接从通道就进来了。”任明星指着一位车站工作人员的过站场景。乔蓉斥着道:“你能不能别扯远,工作人员里一半换了滨城公安,要有早发现不对了。”

“那她不会扮成男的吧?改性别不更牛逼。”任明星道。

“嗯,有可能,扮成男的去女厕所是吧?”武燕道。

任明星一拍脑袋,果真是糨糊无疑,邱小妹劝慰道:“咱最擅长的是动手画画,就别跨行动脑筋惹了笑话啊。都看一上午女人胸了,咋没见你多少有点价值的发现啊。”

“没法发现啊,那胸都差不多,本来以为嫌疑人的足够大,可这里一小半都是大洋马,人家的胸部天然就大……耶,妈呀,不会是……”任明星最先捕捉到了思维的灵光,他惊愕地看着邢猛志。

邢猛志此时慢慢地笑了,失去许久的自信回到了脸上,他正听到了技侦在说“剩下的就是几位外籍人员”的话,这让他终于开口了:“皮肤白,胸大,个子足够高,只要变瞳和染一头长发就够了……我们的灯下黑就在这儿了,一直找黄色人种,为什么不能变成白种人?我们只注意出境的人,为什么不能扮成回国的人?特别在我们国家,对外籍友人是非常尊重的……而且我们给滨城公安提供的是司令婕的信息,谁都下意识地认为是一个整容的出逃女嫌疑人,都在黄皮肤黑头发的女人群里找,那这个思维盲点就出来了。”

是这样吗?几位追捕人员你看我,我看你,被点醒的思维渐渐开朗,对比司令婕的行为模式,越想越可能就是这种。

“来不及了,登车。”邢猛志说道,领着众人奔向出站口。

“好几辆呢,哪一辆。”武燕追着问。

“直达海参崴的,这么高明的手法她根本不用藏着掖着。”邢猛志道。

像直扑瓦窑寨的窝点一样,研判尚未清晰,命令尚未下达。这数人已经穿过了站口,奔上站台,朝着最近的登车口,飞步而上,几乎是最后一刻上了列车。

时间指向十一时十分,一声悠长的鸣笛声后,列车缓缓地开了……

易变颜容

“这可能吗?”

聂敬辉从传输的通信里听到了现场的声音,专案组三地互通,现在深港案情已结,他们成纯粹的旁观者了,哪怕是旁观也觉得提心吊胆,最后一刻,冒出来一个“变了人种”的判断。

被询问的目标是丁灿,除了刚才追踪虚拟线索显得有点失态,现在又回到原态了,他慢条斯理地摘了眼镜,嘴上一哈气,就着衣角擦擦才道:“如果连您也觉得不可能,那就是最后的可能。”

“这个逻辑如何成立?”聂敬辉皱眉道,像他这样已经到管理中层的,和一线警员直接打交道的机会已经不多了,尤其是像这几位连正式警察也不算的。

“就像去年,都觉得晋阳制毒工厂不可能一样,事实上制毒工厂就在市郊,而且运行的时间还不短;就像本案,都觉得地下兵工厂匪夷所思一样,其实一直存在,他们不但制作,而且改良了产品,行销到全国;再举个本案例子,就像华师父和猛子执意要实地寻找窝点方位一样,都觉得是痴人说梦,可他们最终找到了……回到现在,司令婕这个千变魔女骗过了胡浩,骗了郭三枪,骗了我们警察,甚至骗过了我们的面部、声纹识别监控,还有什么可能是她做不出来的?”丁灿道。

聂敬辉想了想,像在自言自语道:“理论上这样,但是……面部……”

“恰恰证明了,她悉心学习的化妆派上用场了,整容加化妆,神鬼都难挡啊,您指眼睛啊,现在的小姑娘美瞳能做出上千种来,别说变成外国人,男的变成女人都没问题……瞳孔、脸型、身材、皮肤都符合了,染一头金发很难吗?恰恰我们又被‘整容’这个发现限制思维了,神经高度紧张地盯着不同脸型的女游客,谁可能想到去盯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丁灿道,吧唧着嘴有点遗憾,总觉得自己智商一等,却常常被犯罪思维打击到智商捉急。

“这是最后的答案了,如果再找不到,那她就永远蒸发了。”聂敬辉未敢把话说满。

丁灿可不在乎,直接道:“这是极限了,现实永远精彩过想象啊,碟中谍电影里顶多也就这么玄乎。还是猛哥厉害啊,我每次都差他那么一点点。”

“呵呵,背后一般说人坏话的多,说人好话的不多见啊,这么信他?”聂敬辉道。

“您其实也试图质疑,但却找不出更好的答案来。我了解他,轻易不下手,一下手绝对是又狠又准,平时他嘻嘻哈哈,从追捕开始,你听到他在麦里说过几句话吗?还有这个家伙,组里只是觉得他有嫌疑,可猛子直接就不声不响下黑手了,啧啧……”丁灿坏笑着,示意着囚车里的秦磊,聂敬辉回头看了眼,又回过头来看丁灿,笑道:“老贺还说你们经过事已经学乖了,看来他也没看穿,不是学乖了,而是学坏了。”

“我们要真那么乖,可没机会逮着这家伙,聂处您很介意吗?”丁灿道。

“不介意。”聂敬辉笑道,径直向车走去,且走且说着,“我也得学坏点,给这家伙加加压。”

说干就干,聂敬辉上车,坐在副驾位置,浑不似几分钟前还客气的样子,脸阴着,眉竖着,眼睛瞪着,声音呵斥着:“抬起头来。”

秦磊抬头,被凶相吓得一激灵,就听聂敬辉吼着:“现在滨城车站已经被封锁,正在找人,任何有价值的检举都有助于你将来的量刑。说说司令婕吧,她身上有什么特征?”

“她……她整容了。没……我……不……”

“脸整了其他地方也整了?都这份上了,‘不知道’这个词你得少用。”

“我……我……想想……”

“快点,等找到人,你说也没用了。”

压力骤增,把说话结巴的秦磊听得一惊一乍,憋得秦磊在极速地搜索记忆,半晌犹犹豫豫说着:“这儿……她这儿有颗痣。”

戴着铐子的手,指指右乳下方,聂敬辉和席双虎给听愣了,这标志没法查啊?不过还不能表现出来,聂敬辉虎着脸继续施压着:“再想想,还有呢?”

“哦,大腿上,大腿内侧有一对文身,两朵并蒂莲。”秦磊紧张地交代着。

席双虎和聂敬辉眼一直,表情僵硬,硬生生地把喉咙里的“呃”声给咽下去了,这货倒是老实,就是提供的信息能把人给气死,总不能在公开场合扒开裤子去查吧?

“你说的情况我们已经掌握,继续。”聂敬辉果真是坏人突破底线不讲下线了,逼着秦磊兜老底了。

时间指向十一时十五分,守在车外的丁灿听到了通信里一片凌乱,估计其余两地也像这里一样,揪着这个聊胜于无的发现要往狠里刨了……

“信息,深港一组发来的……啊?”

武燕看着警务通手机,一下子看愣了,乔蓉凑上来,扫了眼表情如出一辙“啊”了声。一旁站着的任明星和邢猛志好奇凑上来,却没有惊讶,邢猛志笑而不语,任明星表情玩味道:“这俩人居然也有一腿啊。”

能知道这么私密的信息,恐怕秦磊和司令婕的关系非同寻常,邢猛志点点脑袋道:“有一条线现在还没着落,就是野生动物活体和标本生意,这个虽然相比制枪和涉黑是小生意,但却需要眼界和渠道、人脉,我想秦磊肯定是在这上面和司令婕有了交集。云城是全省野生动物贩卖的集散地,杜攻城、郭三枪这一伙干这事是行家,秦磊出入云城,免不了和这些人牵线……只要一次邂逅,干柴烈火就烧起来了,你说呢?”

任明星嗤鼻不屑道:“男的俏女的骚,相逢一笑就约炮,还用你判断?”

武燕仰头哈哈大笑,乔蓉剜了任明星一眼,任明星坏笑起来。四人因为强闯列车被乘警滞留在狭窄的乘务空间里了,门口还有人看着,门外邱小妹正和乘务长交涉,估计协调还得一会儿,任明星坐不住要拍门,被邢猛志拽回来了,猛哥说了,少安毋躁,不是咱的地盘别撒野。

肯定还需要乘警和乘务的协助,否则这二十几节车厢再加上包厢,一小半国际友人,可不是想闯就能闯的。武燕也拽了任明星一把道:“安生点,咱们合计下,可别没头苍蝇乱撞了……猛子,这个判断信息,你有多大把握。”

邢猛志一吧唧嘴,尴尬道:“又来了,那你给个判断。”

“这是国际列车,要慎重,没见咱们一强行登车,乘警就全涌来了?家里肯定在核实了,总不可能让咱们挨个查啊。这么多老外,信息又这么发达,前脚抓捕后脚就给你传遍全世界了,还别说万一抓错了。那后果咱们总队都扛不动。”武燕道。

“呵呵,你现在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邢猛志道。

武燕脸一红,直接道:“是又怎么样?集体荣誉永远高于一事一案的得失,而且……如果是有损于集体荣誉的事,结果可不是你平常调皮捣蛋偶尔出格能比的。”

这个邢猛志理解是一片好意,万一出岔子捅出来,万一不得已只能高调处理。那当事人可就没好果子吃了,特别还是辅警的身份,他笑笑道:“谢谢,我知道,你不是关心集体荣誉,而是关心我,怕我出岔子。”

武燕又是脸一红,任明星和乔蓉两人齐齐牙酸,龇着。武燕一翻脸不悦看着:“咋啦?”

“不咋,我都替他感动。”乔蓉笑着道。任明星帮着腔道:“对对,感动,不过我很好奇啊,你们俩一个干柴,一个烈火,都碰上这么久了,为啥就没烧起来呢?”

“等会儿找个没人的地儿,我私下告诉你啊。”武燕捏着拳头,指头一根一根示威似的竖了竖,任明星躲在邢猛志的背后直摆手,咱不约。乔蓉见走题了,直往回扳着:“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开玩笑?猛哥我也提醒你一句啊,武姐没错,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毕竟是国际列车,千万不能出岔子。家里肯定在想办法了,咱们谁也别擅自动手。”

邢猛志点点头,武燕看着信息又牢骚了一句:“可这信息……聂处怎么也被带偏了,淘的这信息,右乳下方、大腿内侧?逮谁这么检查也不乐意啊?这比提取声纹还难啊。”

说到这茬儿众人又是好笑一番,说话的当口邱小妹和乘务长来了,估计是得到了命令,门口撤去了乘警。邱小妹引见了一下,那位乘务长并不怎么客气,强调外事纪律,强调排查规范,强调一切要以乘警为主,等等,反正就是不能让这些刑警在车上惊扰乘客,擅自抓捕,暂时只能待在这个地方等待下一步的铁路公安的协调意见。

“不是确定的线索,也不是准确的目标,家里正在核实。如果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也得按行动方案来,稍等等啊。”

邱小妹给大家解释着,一组人包括她都悻然不已。

此时十一时二十分,刚刚启动的列车提起速度来了,车厢里的旅客各干其事,玩手机的,玩电脑的,电话上聊天的,闭着眼小眯的,等等,神态不一,那标志着无聊的旅程开始了……

列车实时景况传回晋阳刑事侦查总队时,程良正和一位不知名的刑事侦查专家对话。远程视频对话,对方是一位中年女警官,她正在视频上讲解着:“……额头皱纹、眉间和眼部皱纹、鱼尾纹、唇间皱纹、法令纹、颈部皱纹等,这些都属于可整容范围;可填充的部位包括额头、眉弓、太阳穴、鼻部、卧蚕、鼻唇沟、唇部、下巴……以你所说的情况,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不可能做颧骨、鼻骨整形,最快捷的方式就是线雕,以埋设蛋白线和填充的方式,在短时间里改变整个脸型。”

“有过类似案例吗?这样整容前后的差别有多大?”

“那个没有对比性,正常的整容是往漂亮方向整,您所说的,她是往陌生的方向整,这个就不好说了。理论上,只要脸的轮廓变形,就可以躲过我们的面部识别监控,你应该往这个方向考虑。”

“我们最新的消息是,她有可能化装成白色人种出逃,这种事我从未遇见过,以您的经验看,难度大吗?”

“给我看下她的照片……嗯,难度不大,身高足够,脸部鼻梁隆起一点,整个脸线再放宽一些,配上合适的发色和瞳色,乍一看识别不出来……不过即便这样整,也有掩饰不住地方,比如西方人的毛孔偏大,体毛偏多,皮肤纹理和东方人是截然不同的,这个肉眼就可以观察到。”

“噢,谢谢您,钟教授。”

“不客气,能帮上点忙我很荣幸,还有其他疑问吗?”

“暂时没有了。”

“那有结果了,记着告诉我啊,这是一个很好的案例。”

“一定……”

程良关掉了视频通话,回头程总队长正眼巴巴看着,他直接道:“双管齐下,第一,提取安检经过的监控,不要去识别面部,试着识别一下其他的皮肤裸露部位,比如手、臂、胸前,甚至腿脚部,东西方人皮肤纹理肯定有粗细不同,找出那个异类应该就是了。第二,我不画了,直接用眼睛看,把符合条件的人排出来,我试着挑一下她整容后可能成为的样子,假如这个方向正确的话,双向交叉应该能比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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