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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风语8(1 / 1)

听见自己引以为傲的医术被人贬得一钱不值,雪重楼只觉得胸口堵了一口浊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快要把他憋爆炸了。“赌就赌!怕你?我不信离了你就成不了事!赌什么?” 莫待本就没想跟他赌,不过是为了激怒他:“有志气。你肯赌,方清歌许你赌么?” 雪重楼顿时陷入了沉默,过了一阵才道:“只要你在我手里,不怕你不说。”他玩着白净枯瘦的手指,阴恻恻地笑了,“生命树里有很多新鲜又刺激的东西。来日方长,我会让它们慢慢伺候你。” 莫待缩了缩脖子,看上去非常害怕:“想严刑逼供啊?那可太糟糕了!小爷我打小就在各种刑罚中摸爬滚打,尝尽了苦头,好不容易才保住这条命,当真不想再受疼了。医仙大人能不能高抬贵手,下手的时候尽量轻一点?” 雪重楼这才想起,自己心急生怒昏了头,竟忘了面前这个是连蔷薇之刑都无惧的人,又怎会怕他那些细碎手段。一时间他想不到让莫待屈服的法子,气得一巴掌抡了过去:“总得试过了才知道行不行!” “你说得对,说得对。那小爷我等着,等着看你到底是行,还是不行。”莫待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雪重楼,笑得又阴又坏又毒,“雪重楼,你践踏苍生,机关算尽,不就是为了博美人一笑么?可惜,她爱的人从来就不是你,而是你亲爱的哥哥!可笑又可悲的是,雪庆霄根本就不爱她,一点都不爱!不但不爱,还见之生厌,恨之入骨!你是不是特别为她不值,也为自己不平?” “住嘴!”雪重楼又甩了莫待两个耳光,直打得他口鼻流血。“再敢信口雌黄,我让你后悔生而为人!” 莫待舔去嘴角的血,咂吧咂吧嘴,似乎在品尝滋味:“说到后悔生而为人,真不用劳烦你来教我。从醒事的第一天起,我每时每刻都在恨小阎王那个不长眼的,让我投胎到这世上做了人。这些年下来,我对小阎王的恨不比你对方清歌的爱少。不信咱俩比比?若是小阎王现在站在我面前,我定要揪他头发拧他耳朵踹他屁股,骂他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账王八蛋。医仙大人你呢?你敢对方清歌动手动脚么?你敢拉着她的手说你爱她么?” “你……!你!”雪重楼狠狠一拳砸在莫待的肚子上,骂道,“再怎么说我也是凌寒的二叔,你竟这般污蔑我,你才是个没心没肺的死混蛋!” “瞧你,堂堂医仙,动不动就恼羞成怒,暴跳如雷,这可不太好!如果让方清歌看见你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知她会作何感想?不过应该也没所谓的,反正她也不喜欢你。她喜欢的是你哥哥雪庆霄那样的美男子,风度翩翩,博古通今,温文尔雅,就连生气发火都不损形象,不伤斯文。所以嘛,想博得美人欢心,你得先学会淡定,淡定……”莫待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神色在不屑和不齿中来回变幻,“亏你还有脸说你是凌寒的二叔。你满脑子污糟幻想与某人双宿双飞的时候,怎么就不记得了?难不成真像他们说的那样,精虫上脑的人猪狗不如?” “满嘴悖言乱辞,真以为我不敢杀你?”雪重楼凝灵力为剑,一点一点极慢极慢地刺入莫待的手脚掌。“没有你,不过就是耗时长些,麻烦些。”他颇为幽怨地叹了口气,慢慢擦拭手上的血,“本以为不用再杀人了,谁知道你不肯乖乖就范。这往后因蔷薇而死的人,可就都是被你害死的了。天啦!那么多鲜活的生命,你怎么忍心?” “呀,我这么厉害?居然有那么多人因我而死?我太高兴,太开心了!”莫待晃动着血淋淋的双手,很遗憾不能鼓掌欢呼。“你一定要多选年轻漂亮的姑娘。我不像你,一辈子就喜欢一个女人。我的喜好可广泛了,无论男女,只要长得好看,我都来者不拒。” “无耻!无耻之极!阿凌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才看上了你这下作的狗崽子!” “这就叫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就好比方启信,他不愿跟在他那威震三界,英雄盖世的父亲身边学习治军之法,却偏偏心甘情愿替你鞍前马后地做小人,是一个道理。对了,方启信的死医仙算在我头上么?应该不算吧。他的死与蔷薇无关,是因为他的主子厌烦他太过自作主张,胆大包天地动了雪凌波这个宝贝疙瘩,犯了忌讳。说到犯忌讳,医仙想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我可以详细讲给你听,那真是一次相当血腥,相当没人性的杀戮。” “你当真知道是谁杀了方启信?”雪重楼疑道。 “不然呢?医仙以为我敢拿话诳方老将军么?” “量你也没那个胆子!说吧,凶手到底是谁?” “想听故事可以,听完了记得打赏我几个酒钱。”莫待假模假样地清了清嗓子,又略微沉吟,开始描述当晚的场景:“话说,那是一个月色很美,菊花很香,晚风很柔的夜晚。一只美丽的鸟会情郎归来,听说附近野山坡上的野菊花都开好了,便想着采一些回去给家中那个爱花的人……”他声情并茂地讲述着,眼里闪着阴森而诡异的冷光,仿佛一切都是他亲眼所见,一切都是他亲耳所闻。“那只躲在黑暗里看你杀人毁尸的鸟儿始终没想明白,你扮谁不好,为何偏偏要扮成方清歌的样子?这要是传扬出去,别说你没脸做人,方清歌恐怕也得一头撞死以证清白。堂堂仙后和医仙,啧啧啧……一家子亲骨肉,可太不像话了!” 黑暗里美丽的鸟儿?那不就是本小姐么?我捂住嘴,得意地笑了。 “胡编乱造也要有个程度!”雪重楼本能又胆怯地略过有关方清歌的那部分,只说眼下最要紧的,“你说杀方启信的人是我,证据呢?拿出证据来!” “我哪有证据,不过是听了些鸟言鸟语,胡乱猜测罢了。” “人命关天的事也敢乱猜?仙后没说错,你是个贼胆包天,不守礼法规矩的。” “我也觉得我的胆子挺大,不像医仙你,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不是担心这里做的恶被发现了,就是担心别处的坏事被撞破了。不然……”说到此处,莫待停了下来,皱眉苦思。片刻后,他张大了嘴,瞪圆了眼,恍然大悟道,“我总算想明白,你为何要联手方清歌,千方百计逼迫我上屠魔台,受蔷薇之刑了!芳菲林之夜,有不少仙门弟子中了梨花榆火,急需解药救命。你有解药,可你不敢拿出来给他们吃,不然不就暴露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都与你和仙界有关么?于是,你便只能加快火蔷薇的炼制。奈何你不得其法,便想出这狠毒招数逼我交出解药,去救那些中毒的人。可你知不知道,我没有死在蔷薇荆棘鞭之下,不是我体质特殊不怕毒,也不是我有解毒之法,而是昨晚来的那人是关木通,他喂我吃了梨花榆火。你没想到吧,梨花榆火和蔷薇相生相克,我靠着以毒攻毒才侥幸逃过一劫。关木通说了,他与你是合作关系,他手里的梨花榆火是你给的。至于他为什么要救我,他说是你授意他的,不能让我死了。雪医仙,你本事挺大啊!” “你这信口开河的本身,不去说书可惜了。你说逼迫你,我何时逼迫你了?我又为什么要逼迫你?”雪重楼暗恨关木通多事,说好了只是嫁祸,为何要做多余的事。不过他也能理解关木通的行为,到底魔界和仙界是敌对关系,一旦有机会给对方挖坑并踩上一脚,谁也不过放过。只是,无论如何雪重楼也想不到,和关木通有关的这部分内容是莫待瞎说的,只因为他说中了一半事实真相,而另一半又说得合乎情理,丝毫没引起怀疑。 “说起这件事的根由,还真是我咎由自取。当日在芳菲林,我要是记着余欢上神的话不多管闲事,明哲保身就好了。这样,你们就见不着那颗蔷薇花信号弹和那些使用着魔族法术的人了,也就想不起那些早已被尘封的久远的往事。奈何,我不想对不起披在身上的这张人皮,竟起了恻隐之心,违背了余欢上神的命令。这一来,不但暴露了神隐族,同时还让你与方清歌明白了一个不容忽视的严峻现实:当年神隐事件的受害者并没有死光,有人命大活了下来,还繁衍了后代。你脑子好,转得快,又想起了夜探七星湖的黑衣人,说不定就是其中之一。再联想到我好像不太怕毒,你便怀疑我也是神隐族的后人,懂得火蔷薇的炼制与解毒之法。不仅如此,你还担心来日我掀翻你的老底,指证你的恶行,妨碍你的好事,便想逼我说出神隐族人的藏身之处,暗中将其诛杀,达到消灭人证,永绝后患的目的。于是,你就说动方清歌用蔷薇荆棘鞭试探我。而最让你不安的,当数几天前我请人带话给方老将军。你吃不准我是撒谎,还是真的抓住了你的把柄,就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在我尚未与方老将军见面前,想先杀了我灭口,来个死无对证,一劳永逸。可你想过没有,就算我死了,方老将军迟早也会知道是你杀了方启信。” 心思被看穿,雪重楼恼怒至极,脱口道:“是,是我杀的方启信!你能奈我何?” 莫待噗嗤笑了:“好好说着话咋又急了?我刚才已经说过我没有证据,你怕啥?” “怕?我怕谁?我不过是觉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装糊涂也就没意思了,不如开诚布公,省了诸多口舌。”雪重楼调整了一下心情,恢复了医仙斯文温和的模样,“你说的这些都对。只可惜,没人替你作证,那些该死的神隐后人只能继续神隐,私通魔族的罪名你也还得继续背着。” 莫待连声叹道:“棋差一招,棋差一招啊!老天爷不给他们活路,我也爱莫能助了。” “本就是早该灭绝于世的人,要什么活路?”雪重楼回忆着那晚杀方启信的场景,对莫待的话提出了质疑,“你死了,方文远又怎么会知道是谁杀了他儿子?” “方启信确实是骄横跋扈,桀骜不驯,可这并不代表他就见识短浅。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不然你也不会选他替你暗中打探各方消息。而方清歌之所以纵容他,也绝不仅仅是因为他方家外戚的身份,而是看中了他的心机与才学。知道他背着你吃下的那颗药丸是什么吗?” 雪重楼吃了一惊:“他背着我吃了药?是什么药?” “瞧,他多有能耐啊,连你都没看出端倪。那药是方老将军为那些赤胆忠心的死士准备的独门秘药,以防他们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尸首腐烂为泥,不能重归故土。这药可保证服用者的尸体三年不腐,还能在对方身上留下一种只有方老将军才闻得见的特殊气味。临死还能想得这么远,我也只能说声佩服了。” 雪重楼抬起胳膊闻了闻衣袖,又故作镇定放下:“简直是胡说八道!” “既是胡说八道,一笑而过便罢。自古冤有头债有主,只要方启信的那袭白衣没溅上你医仙的血,你就不必担心他化作厉鬼找你索命。” “白衣?你诳谁呢?那晚他穿的是黑色衣服,连鞋袜都是黑的!”雪重楼戳穿了莫待的谎言,得意洋洋地道。“你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我差点就信了你的鬼话。” “方启信死前穿着什么衣服,原没人知道。医仙怎就一口咬定是黑衣?” “这……这还用想么?哪有人夜行穿白衣的,太惹人注意了。不是么?” “这话你不用跟我说,跟你身后那位解释吧,他信才最要紧。不是么?” “哼,又想诳我?”细微的摩擦声从背后传来,雪重楼倏地回头,正对上方文远一半戴着铁灰色面具,一半锁满风霜的脸:“你……你怎么来了?” “老夫不该来?”方文远挺拔健硕的身躯像大山一样压迫着雪重楼,深邃的双眼中闪烁着的刀光剑影惊得他连连后退。“老夫不来,上哪儿去见识这么精彩的聊天。” 雪重楼强作镇定:“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该听见的,不该听见的,老夫都听得一清二楚。”方文远替莫待止了血,一撩衣袍在台阶上坐下,握着剑柄的手老茧叠老茧,伤痕叠伤痕。“在老夫弄清楚启信的死因前,莫公子还不能死。” 雪重楼移动脚步,试图找机会开溜:“仙后有令,不许任何人私下探视。你这是公然挑战仙后的权威!” “有你在,怎么能叫私下?”方文远洪亮的声音有着难以抗拒的威严。“莫公子,老夫乃军旅之人,素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你猜我想。老夫就问一句:你说的可是事实?” “千真万确。老将军若有疑惑,不妨进入七星湖查看,真假自有分晓。”莫待流露出少见的尊重之色。“老将军节哀!启信小仙聪明,临死前吞服秘药,留下了线索。再者,那日他被夏姑娘的毒蜂所伤,脖子上会有伤痕。医仙之所以没见到伤痕,我猜多半是被人为地藏起来了。只要找到他的遗体,所有的谜团都将会有答案。” 方文远盯着雪重楼道:“听清楚了?如果你想自证清白,就带老夫去七星湖转一圈。只要七星湖没有启信的尸首,老夫绝不会为难你。” 雪重楼一甩衣袖,大声道:“我七星湖乃仙界禁地,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说着便又要扇莫待耳光,“看我不撕烂你这张诬赖人的臭嘴!” 一把黑如陈墨,已有缺口的宽口剑削断雪重楼的一片头发后,顶在他的眉间:“医仙记不得老夫的话么?老夫说了,在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前,莫公子不能死。再敢乱动,明年的今天,仙帝要扫的墓就又将多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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