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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忘川6(1 / 1)

“所以,你才会说后会有期?” “是。后会之期,指日可待。” “那他的身份也将不是秘密。” “对。而且,我刚才摆手时放了一只母虫在他身上。等孕期一到,母虫就会繁殖。到那个时候,凡是跟他有过亲密接触的人都逃不过我的追踪。” “这微香虫这么厉害?” 莫待得意地道:“那是!长风从小就研究它,花了很多年才培育成功,金贵得要命,一般情况下我都不舍得用。” 梅染正色道:“这么厉害的东西我也想要。回头让长风教教我?”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顾长风的成就得到了肯定,莫待比自己得了奖赏还要高兴几分。“等他有时间了我就叫他来教先生。” “那我提前备好酒,请他喝过瘾。”梅染看了眼莫待的笑脸,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了。 两人的谈话刚告一段落,忆安就从七星湖回来了。他依照莫待的吩咐亲自前去拜见雪重楼,得到的答复是:七星湖今夜风平浪静,没有人入侵,也没有丢东西。其余各处的守卫也相继传来消息,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雪凌玥得到消息,又派展翼仔细搜查一番,确认无事方罢休。 禁地门口,余欢捧着一套衣裳等在桃树下。见两人归来,忙上前见礼:“先生,衣服整理好了。” 梅染将那朵黄花放在衣服上,进桃林去了。 余欢微笑道:“这是公子的新衣,请过目。” 莫待很意外:“我的?不是吧?给我地方住,还给我新衣服穿,这么好?” “公子喜欢就好。”余欢看向桃林,迟疑片刻道,“冥界之行,还望公子三思!” “上神怕先生有损?还是有别的担心?” “冥界的路崎岖难行,我怕先生有损。公子若能取消行程,或者找别人陪同前往,余欢不胜感激!” “这一趟对我来说非常重要。除了先生,我谁也信不过。抱歉!” “其实我很清楚,就算公子找别人同行,先生也会暗中跟着去。我这么做不过是心存幻想,试图满足自己的一点私心罢了。”余欢看着那衣裳,欲言又止。 “上神该有这样的私心才对。先生有你,是他的福气。”莫待抱着衣服进了桃林,边走边吹口哨,吹的是上次他为梅染谱的那首曲子。 没看见梅染,莫待直接去了冷泉,准备沐浴更衣。 冷泉舒筋活脉,祛毒疗伤的功效名扬三界,却是草堂里功效最单一排位也最低的。当初梅染让莫待在众多的汤泉里选一处作为他的专属浴泉,他一眼就相中了位于草堂最深处的冷泉。之后任凭梅染如何推荐功效更强大、环境更优雅的去处,他都不为所动,死也不肯再挪窝。梅染问他为何偏爱此地,他笑言:因为这里的桃花常开不败,可以任我蹂躏,且无关情感,无关姻缘,有凡尘俗世的热闹景象。 平心而论,冷泉的环境虽算不上是草堂里最美的,却也不是最差的。在莫待看来,这里是最适合他的地方,足够安静,足够冷僻,足够私密,连梅染也很少到此。他给这片桃林取名为笑春风,还在最顺眼的那棵桃树上挂了亲手书写的牌子。饭团问他何意。他说,我现在沾先生的光,平步青云,春风得意,睡梦中都能笑醒,笑春风最适合我的心境。饭团知道他没说实话,强烈抗议,说这个名字听起来像客栈酒肆,也容易让人误会成秦楼楚馆。莫待得意极了,笑道,你不知道么?我是凤来客栈的大老板,将客栈开到三界的每一个地方,是我和长风最大的梦想。这笑春风就当是我独自开的第一家店了。至于秦楼楚馆嘛,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目前我还没有物色到中意的头牌姑娘,暂且按下不表。不过,自古烟花柳巷最见人心,我还真想试试看。长风多半不会同意我在店里干活,他常说我的脾气不适合迎来送往。饭团扔下一句“长风长风……就知道顾长风”就消失不见了。从此,冷泉的桃林被正式命名为笑春风。 放眼望去,笑春风是一片绵延数十里,依山傍水,平坦阔大,灿如流霞的桃林。这里的桃花一半粉红一半粉白,从远到近,由深及浅,像一条香气扑鼻的胭脂河。嫩绿娇翠的叶子点缀其间,花叶相辉,始终是新鲜不经风霜,百媚千娇的模样,一不留神就会迷了眼。第一次见这桃林时,莫待轻叹,这天上地下最美的桃花,怕是都关在这禁地了。梅染难得地露出了明亮的笑容,似乎对他的话深表赞同。 一只大白兔领着七八只小白兔蹦蹦跳跳地朝冷泉跑去,想照一照自己美丽的面庞。莫待缩成小小的一团蹲着,赤脚垂手,吐着舌头,像座安放在冷泉边的狗石像。他打算学猎犬捕猎,抓两只兔子回去玩。那大白兔见过他多次,知道他是人非石,隔着老远就已摆出逃跑的姿势。 见计策落空,莫待索性汪汪两声,惊得大小兔子东奔西窜。他大笑着拔下身上的针,将脖子以下的地方全部浸入水中,闭了眼小憩。在这里,他不用担心有人突然闯入。放眼整个仙界,还没人能破梅染的结界,也没人有胆擅闯桃林禁地。 桃花飘落在冷泉上,随波逐流,流向远方。 老梨树已落光了叶,光秃秃地伫立在花繁叶茂的桃林中间,突兀苍老,格格不入。长长短短,形态各异的枝条的影落在地上,像游戏得累了的蛇,附身在静默大地上。梅染抚摸着铁青色的树皮,一圈一圈绕着梨树转,似乎在诉说,在祈祷,在告别,在寄托。 忽听得一声长长的口哨声,莫待追着一只身有五色,青蓝色羽毛为主的白头小鸟出了笑春风。他披散着水淋淋的发,光着脚在林间飞驰,一会树梢,一会地上,一会花间穿行,一会空中翻腾,脚始终没有沾泥。他只顾着追鸟,没留神梅染突然从树后转出来,一头撞了上去,撞得那朵别在他耳边的黄花直乱颤。梅染稍微扶了他一下,迅速松手:“头发还在滴水,怎么不擦擦?” “太费劲,懒得理。”莫待踅摸半天也没有看见那只鸟,很是不甘心。“这家伙跑的比我还快。再让我看见,我定抓了给饭团做油炸小鸟。” “那是青鸟,以速度著称,三界内鲜少有人追得上。” “先生也追不上吗?” “我说你啊,鄙视我也要有个程度。”梅染拿出丝帕递过去,“怎么跟个孩子似的,一点不懂得照顾自己……”他的目光从黄花移到莫待的脸庞,又从脸庞移到脚,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莫待跳上梨树,找个喜欢的树杈靠了,笑道:“我是江湖流浪客,皮糙肉又厚。此等小事,先生无须在意。”他晃荡着两条腿,吹着口哨,目光追着云彩跑。 门口有声音传来。梅染道:“雪千色找你,可能要跟你说凌寒的事。” “知道了。”莫待磨蹭了好大一阵子才下树,慢步向前。 梅染拦住他问:“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就没精神了?” “不想见她,烦。”莫待皱眉道,“都能猜到她要说啥。” “不想见就不见,我打发她走。她应该也没什么要紧事。” “那怎么行!好歹她是凌寒的妹妹,不看僧面得看佛面。” 梅染无声叹息:“既然要见就精神点,过来把头发挽好。” 莫待在花丛里扒拉出半截树枝,选了一段直溜的当发簪。 “锁魂簪呢?” “收起来了。” “为何不戴?” “太招摇了。” 梅染拔下自己的发簪,不由分说替莫待束好发:“我姻缘殿的规矩:见外人不可垂头丧气,不可披头散发,不可衣冠不整。”他的发簪与锁魂簪很像,不细看很难发现差别。 莫待笑了:“大神月老的发簪居然戴在了我一个寂寂无名发穷小子头上,这事值得我炫耀一辈子!”他赶在梅染说话之前开溜,生怕自己又被教训。 桃林门口,雪千色玩着发辫,不停向桃林张望。见莫待出来,忙转过身去欣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三公主找我有事?”莫待开门见山,省了客套。 “二哥今天捎信回来,说他过几天就回琅寰山。” 莫待展颜道:“那太好了。他还好么?” “好,就是惦记你,问你怎么突然搬来草堂了。” “这件事我自会跟他解释。” “你……你一个人回来的?” “嗯?”莫待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见她面带羞色动作也有些忸怩,全然不似平日里的娇蛮跋扈,脑子里灵光一闪,差点没管住嘴。我的天!这都谁跟谁啊?烂桃花也不能烂到这个份上吧!啧,这谢三公子还真有女人缘啊……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雪千色,心中盘算的事早已与儿女私情无关:此女执拗,认定的人和事都不会轻易改变。若能好生利用她对谢三公子的这点心意,说不定有朝一日这烂桃花能派上大用场。得,让我来探探底,看看这桃花烂到什么程度了,是否值得一试。“是的。本来谢三公子要与我同行,又想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待在琅寰山学符咒术,不能随便外出,就想多留几天陪陪父母。再过三五天,他也就到了。”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我又不想知道他的消息。” “我说顺嘴了。我这人就这毛病,很容易啰嗦。” “管着点自己的嘴,梅先生最不喜欢聒噪的人。被梅先生讨厌是件很恐怖的事。”雪千色走了两步又回转,“他怎么突然戒酒了?” 莫待暗道好家伙,被我猜中了也就算了,怎么连喝不喝酒的事都关心上了!“三公主问谁?谢三公子么?” “对,就是他!”雪千色极不耐烦,“问你句话而已,能不能痛快回答?” “见谅。我不是故意装糊涂,是确实没想到三公主会问这个。三公主知道的,我这人臭脾气,不爱过问旁人的事,自然也不关心他为什么戒酒。或许,是觉得酒害人?或许,是喝得厌烦了?或许,是为了某个人?谁知道呢。” “亏你还有脸说是他的好兄弟!连与他切身相关的事都搞不清楚!” 莫待一点也不生气,脾气好得出奇:“是,是我不对。早知道三公主有此一问,我就该好好打听打听。回头我问问他,有答案了第一时间告诉你。” 梅染听得直皱眉:为了凌寒,你是真能忍!换个人这么啰嗦无礼,怕是早已被拍晕扔进垃圾堆了。 雪千色傲娇地哼道:“关我何事!谁要你巴巴的来告诉我!” 莫待挠挠头道:“是我多事了。我领悟错了三公主的意思。” “你倒是会找补,这么快就给自己备好了台阶。” 莫待笑道:“我这也是不想惹三公主不高兴嘛。” “你为什么戴着梅先生的发簪?你的锁魂簪呢?” “锁魂簪太贵重了,我怕被人惦记,就收起来了。”莫待惊讶于雪千色的眼力,忙动了动露在外面的半截脚指头,“听闻公主召唤,我连鞋都没顾得上穿就跑出来了。我只有一条发带,洗了还没有干,只能抓先生的簪子先戴了,一会儿还得向先生赔罪。” “二哥不在,你缺什么尽管跟我说。别动梅先生的东西,小心被骂!那可是个骂起人来不留一点情面的主!你挨骂是小事,我二哥的面子下不去。” 莫待连连拱手:“三公主提醒的是。我以后再不会了。” “二哥为你已与母后吵过好几次。你莫辜负他!”不等莫待回话,雪千色已消失不见。 莫待双唇微动,勾出一丝比面对李晚熙想逃跑时还要深的嘲讽:凭你,也配?他想着谢轻云,想着在魔界的点滴,竟没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梅染看了他很大一阵,见他根本没留意自己,心里着实不好受,冷声道:“你在想什么?” 莫待回神,摘下发簪还给梅染:“我想睡觉了。”他周身的气息很冷,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还有压抑的难以排遣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烦躁。 梅染敛目不语,眼看他一步步离自己越来越远。 夜风微凉。抬头望,草堂里春色满园,月色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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