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听说仙后在人间界认了个同名同姓的妹妹，我多多少少是有些不信的。后来托朋友打听了打听，竟确有其事。我是个老实人，最不擅长的就是怀疑别人，自然也就不会再多想。直到刚才，我才知道被仙后涮了。” “老实人？你说你？在本宫心里，这世上就没一个人是老实的。” “别人如何想并不重要，只要我自己觉得自己老实就行了。” “在这一点上，莫公子倒与本宫不谋而合。” “在下不胜荣幸。” “叙旧到此结束。本宫听闻莫公子的剑法进步神速，已经在修炼第二层了？这么有天赋的人当真罕见。看来莫公子和仙界还颇为有缘。” “我只是个书童。承蒙凌玥上神抬爱，教我点防身的功夫，谈不上有缘。” “从前你不喜欢跟本宫喝酒，现在抗拒拜玥儿为师。我们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公子，竟让你如此厌弃不满？莫公子可否明示？” “仙后多心了。我只是嫌麻烦，不想和旁人过从甚密。” “既然嫌麻烦，那又何必来此？不来，不就没麻烦了？” “我来，是因为有所求。”莫待笑了笑道，“仙后是否也有所求？” “当然，本宫想要灵犀。”方清歌笑道，“不知莫公子可愿归还？” “怎么，凌寒上仙没告诉你？我早前已将灵犀还给他了。” “灵犀是仙帝的，你要还也该还给仙帝，怎么给了阿凌？” “为何不能给他？可是有什么说道？如果犯了忌讳，还请仙后见谅。我并不知道不能给他，不过是想着给谁都是给，随手就给出去了。仙后如果想要，去找他拿便是。”莫待拱拱手，指着小猫道，“不知是谁家的灵兽迷路了，麻烦仙后带给主人。若没有别的事，在下先走了，凌玥上神还等在演武堂。” “这灵兽看着眼生得很，本宫也不知道是谁的。不过灵兽知道如何寻主，莫公子大可不必挂心。”方清歌面朝远处一座殿宇，用手比画一番。“这一带都属于姻缘殿。为保你身心愉快，无事别登门。”她捻起一根细长的猫毛，对着阳光细看：好特别的毛发，竟然隐隐透着紫。琅寰山没人养猫，也没有此种灵兽，这东西到底打哪里冒出来的？估计是后山刚虚化成形，跑来此地觅食的。 “多谢仙后指点。我记下了。” “莫公子不想知道不能随便去姻缘殿的原因？” “别人的原因我为何要知道？不能去，不去便是。” “说话还是这么直接。还是刚才那个问题，莫公子是不是早就看穿本宫的身份了？为何不拆穿？”方清歌笑看莫待，很自然地将猫毛纳入掌中。 “如果我说我一直都没看穿，只是后来有点怀疑，仙后肯定是不会信的。”莫待忽然高声道，“凌寒上仙来得巧，仙后正跟我聊灵犀的事。”他话音刚落，雪凌寒就出现在方清歌身后。“你没通告仙界的各位，我把灵犀还给你了？” “给了我就是我的东西，我为何要特意说？”雪凌寒淡淡地道，“大哥在找你。” “那你们谈。告辞。”莫待看向他的眼神不善，似乎在说：骗我的账回头再算。 方清歌目送他走得不见人影了才说：“你开口向他讨要的，还是他主动归还的？” “我问他要的。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守不住灵犀，答应得很痛快。当然，他也不是白给我，向我要了点丹药。” “不做亏本生意，这是他的风格。灵犀呢？给我看看。” 雪凌寒亮灵犀在掌中：“我生辰那晚，父王亲口答应我，若有朝一日灵犀归还，就送与我为生日礼物。眼下它已属于我，母后切勿再向莫公子索要。我很好奇，母后向来没将这些东西放在心上，为何独独对灵犀念念不忘？” 方清歌翻来翻去看灵犀，似乎在寻找答案：“听说过柳朝烟这个人么？” “柳朝烟？未曾。我倒是知道有个叫柳沉烟的女人，是慕连城的发妻。” “柳朝烟是柳沉烟的亲姐姐，她二人是医圣和毒圣的亲生女儿。”方清歌带着雪凌寒离了月老的地界，没理会蜷在路边的小猫。“灵犀失窃的当晚，琅寰山有人看见柳朝烟曾出现在琳琅斋和你父王的神乐宫。” “母后怀疑是她偷了灵犀？” “正是。那之后，柳朝烟便隐世了，再也没人知道她的消息。莫待携灵犀入江湖，且还敢给谢轻尘治病拿药，想来医术了得。只是他善于隐藏，我始终找不到他身份的破绽。如果柳朝烟有孩子的话，按时间推算，应该和他差不多年龄。” “母后之前不是怀疑他是慕家长子慕百川的遗孤么？” “依着目前的情况看，他更像柳朝烟的后人。我调查过，他确实是一位姓莫的大户人家在逃难路途中收养的孤儿。因其体弱，从小就被送到灵境寺学强身健体之术，后来有幸被空谷大师收为俗家弟子。再后来，他养父去世，家产被族人算计，母子俩无处容身，亏得空谷大师收留，投身在灵境寺，靠他母亲浆洗打扫为生。这就不难理解他为何总是那么安静，且不喜言语了。到底是佛门弟子，守得了清规戒律，耐得住孤独寂寞。” “还是母后的消息灵通。他和顾长风当真是从小玩到大的异姓兄弟？”雪凌寒取回灵犀收好，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他对顾长风可不是一般的信任。” “这不奇怪。如果你和某个人从出生不久就在一起，你们性格合拍，志趣相投，同悲同喜多年，你也会对他产生超乎常人的信任。即便是你们的枕边人，也未必能得此信任。”方清歌似乎没注意到雪凌寒垮下去的脸，加重语气道，“这样的感情可真让人羡慕啊！”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 “是啊，能不能走到最后还得看造化。”方清歌放慢了脚步，换了个话题：“你三叔说，射死蒙怅的针上有不下十种剧毒，任何一种沾一点就能置人于死地。莫待没吃解药，那他为何没事？只能有一种解释，他不怕毒。什么人不怕毒？大夫和擅长用毒的人。人间界以用毒著称的门派是仙鹤门，可白婉姝声称那些毒有很多她都没见过。中了剧毒，却不药而愈，这么厉害的人你见没见过我不清楚，反正我是没见过。你三叔还说，除了他，世上还有两个人视毒药为美味，那就是医圣和毒圣。可是，二圣多年前就已离世了，只剩两个女儿。由此我推测，莫待极有可能是柳家的后人。” “若果真如此，母后将如何待他？”雪凌寒有点后悔把毒针带给雪重楼检验，若因此拆穿了莫待的身份，那当真非他所愿。 “只要他不为祸仙界，我就不过问，毕竟他现在是碧霄宫的人。你大哥护犊子是三界出了名的，哪怕莫待只是个书童，我也不能无缘无故为难他。”方清歌笑着叹了口气道，“你也不会让我那么做吧？” 雪凌寒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当日在试炼之门，他所显示出来的灵气与心境，都是最纯洁的。我们没理由怀疑他心怀不轨，自然也不能无中生有，故意找茬。” 雪凌寒口中的试炼之门乃仙界法力最高强、地位最尊贵、脾气也最暴躁的元始神佛用自己的灵气，混以洗心池的水和瑶池的莲花构建而成。凡持身不正，心怀鬼胎的人从下面经过，必遭雷劈电击。轻者重伤残疾，被逐出仙门；重者发往屠魔台，遭受刑法惩戒，永无出头之日。但凡能通过试炼之门的人，必然心地赤诚，天性良善。初入仙门的俗家弟子，必须经过试炼之门，才能正式登堂入室，修习仙法。因此，有人将试炼之门的试炼，称为摘星的最后一关。 “我也是这么想的。”方清歌忽而笑道，“今天他知道了我的身份，以后怕是再也吃不到他做的菜喝不到他调的酒了。他调的酒真的很好喝，想起来都有点馋了。” “母后若是喜欢，我可以跟他说说，帮你讨些回来。” “那倒不必。留点念想也好，不然人生也太无味了。” 雪凌寒不再答话，陪着她走回瑶光殿。 演武堂里，莫待正在练习新剑法。这演武堂一共有九层，每一层对应一级剑法，越往上等级就越高。平日，琅寰山弟子都集中在这里练习，每人配有一名专职教习总管和至少两名陪练。今年新收的弟子都还在第一层学习基础，只有莫待一人进了第二层。这在很多人看来，他无疑是个有灵性也有慧根的人才。 雪凌玥站立一旁，不时出言指点。庄羽和展翼直犯嘀咕：师父叫咱俩来这里干嘛？该不会是给这臭小子当陪练吧？如果真是这样，看我怎么收拾你！两人的心思不谋而合，朝对方使个眼色，就差没说：一会瞧我的！ 雪凌玥将两人的小动作瞧在眼里，并不说破：“庄羽，你的剑法在琅寰山的弟子中是最好的，你来陪他练，点到为止，切莫伤人。” “是，师父！我会注意分寸的。”庄羽连客套话都没说就出手了，剑招变化多端，玄机重重，在层层递进中攻防交互，不过三十招莫待就落了下风。又过了不到五招的时间，剑尖划过莫待的手臂，划出一道又深又长的血痕。莫待吃痛不住，剑脱了手，呛啷落地。庄羽执剑而立，满脸奚落与冷淡，毫无歉意可言。 “庄羽！你做什么？不是说了点到为止么？下去领罚！”雪凌玥喝道。 庄羽一脸委屈：“师父，我是想点到为止啊！是他反应太慢，为何要罚我？” 莫待忙道：“多谢庄将军赐教。在下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很快染红了衣袖。“刀剑无眼，伤损在所难免。这点小伤不碍事，请上神不要罚他。” 雪凌玥狠狠瞪了庄羽片刻，又瞪了莫待几眼，终是拂袖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