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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结缘8(1 / 1)

大雨初晴,水蓝色的天上飘着朵朵白云。阳光明亮而不热烈,难得好天气。 谢轻尘斜倚窗边,手握书卷,正专心致志圈圈点点。他形容枯槁,微微凹陷的双颊常年累岁地蒙着一层病色,灰蒙蒙地拂之不去,像戴着个不干净的面具。眼睛很大,却没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气与活力,宛如两颗黑白分明的棋子。乌黑光亮的长发只用一根淡蓝的丝带绾了,半披在肩上,随意而不凌乱。因双腿残疾,自懂事起,他就很少出天心阁。至于远行,除了十年前的那次,就再无其它。大部分时间,他都在书房中度过,靠读书、作画、抚琴、看景、与自己或慕蘅对弈消磨时光。今天他的心情很好,因为谢轻云就坐在他对面,陪他说话,帮他抄经。 归来已有七日。谢轻云将这一趟的所见所闻详详细细地讲与他听,但凡与莫待有关的更是事无巨细翻来覆去地说。这会,他又在说莫待用灵犀杀鱼吓鸟的事:“大哥,待会他来了你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自己问不就好了?为何还要我去?”谢轻尘拿起他抄的经卷翻了翻,叹气,“抄经要心静。瞧瞧你,心早就飞了,这字写得也太潦草了些。”大约为了省力气,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却并不像久病的人那般有气无力,倒有种别样的温柔。“他就是去给我拿药,马上就回来。” 谢轻云索性扔下笔趴在桌子上:“可是,明明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啊!” 谢轻尘把笔洗干净挂好,又将盖在腿上的薄被整理齐整:“你喜欢他?” “喜欢!特别特别喜欢!他性子冷淡稳重,与我截然相反,我俩在一起我很欢喜!” “在我面前还要言不由衷?你当真只是因为他与你性格不同才喜欢他?”谢轻尘温和地道,“我冷眼瞧着,他对你也不同于旁人,多半也是喜欢你的。” “大哥你不明白,他对我的喜欢与我对他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岂止是不一样,简直就是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根本就不是一码事。”谢轻云恹恹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将来谁有幸得他青睐。”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感情的事往往是柳暗花明,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局,你也别过早下结论。跟着自己的心走,总是没错的。” 谢轻云笑了笑,剑眉锁出一片轻愁:“就怕我还没等来花开,他已走远。” “既然担心他与人生情,为何现在不表白?怕被他拒绝?” “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成为他的负担,我希望他面对我的时候是轻松自在的。” 谢轻尘看着书上的一首情诗,沉默了。过了一阵,才说:“若你们错过,你当如何?” 谢轻云愣了很久,似乎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想着那晚抱莫待在怀的心情,很久之后才黯然道:“那我就把这份感情藏在心底,默默守护他一辈子。只要陪着他的人是他喜欢的,也能让他欢喜,我就无怨无悔。” “你确定你承受得住失去他的痛苦?” 谢轻云低头苦笑:“我尽量不发疯。” 此话一出,院中一片静寂。若不是风吹竹林的声音突然大了,只怕这兄弟二人会一直那么呆坐下去。回过神,谢轻尘合上那本已泛黄的佛经,轻声道:“世间万事,最难得的是无怨无悔。无论你与他最后如何,你觉得值就好。” 谢轻云笑了笑道:“我有数。” “罢了,看你也没心思做事,不如你舞剑,我抚琴?或者,你与慕蘅对练?”谢轻尘早已无力自行上下座椅,只能依靠旁人。守在门外的慕蘅闻声而动,将他抱到琴几前,放了两个垫子在他身后,又洗手焚香,动作极为娴熟。 “对练是个好主意。”谢轻云支着胳膊看慕蘅忙碌,完全没想过要搭手帮忙,“不错不错,这臭小子越发沉稳干练了。就是不知道功夫有没有进步?等会咱俩来过过招。” 慕蘅道:“过招就过招,输了大不了被你揍一顿就是。不过今儿就算了,我要守门。” 谢轻尘的手轻轻拂过琴弦,拂出一串零散的琴音。慕蘅又回到门外,站得笔直挺拔,与他身旁的翠竹一般无二。 竹林里,谢轻云转辗腾挪,剑随身走,舞得密不透风。 胡冰清带着一队侍女袅娜而来,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万种风情。若在平时,慕蘅老远就会拦她,不让她靠近天心阁。可今天他没有过分阻拦,稍微言语几句就放行了。胡冰清暗暗骂道:冥顽不化的石头蛋子,总算有点眼力劲了。 慕蘅冷眼扫过那群侍女,站在一个退可守进可攻的绝佳位置,专心看谢轻云舞剑。 胡冰清的右脚刚迈进大门,谢轻云的剑就擦着她裸露的肩膀飞了过去,钉在了地上,发出嗡嗡的声响。琴声戛然而止。谢轻尘的手收于身前,掩于袖中。他脸色发青,像是非常冷。 胡冰清娇笑道:“我有好些日子没登门了,三弟就这么欢迎我?我胆子小得很,你可别吓着我。” 谢轻云收剑在手,脸上不见笑容,语言也十分冷淡:“二嫂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就是有事,我也不敢劳烦三弟帮忙。我来,是给大哥送药的。”胡冰清拿出两盒药丸来,“这是我花重金求来的,据说来自仙界。大哥可要好生服用,对你的病大有裨益。” 谢轻云伸手去拿药,不料胡冰清的手又缩了回去:“二嫂何意啊?” “这是我给大哥的药,自然要亲自送到他手里才行,无需你代劳。” “我大哥久病,屋子里的药味呛人。二嫂金尊玉贵,我怕熏着你。” “三弟多虑了,我还就喜欢那股子药味,好闻得很。”胡冰清娇媚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谢轻尘,根本不掩饰自己的崇拜与喜欢,这与她在人前对谢轻尘冷若冰霜,不屑一顾的样子判若两人。“三弟若闻不习惯,可以不用来。我乐意照顾大哥,绝不会让他缺衣少食。” “可是我不乐意。我不乐意你来天心阁,不乐意你送药给大哥,更不乐意看见你这副搔首弄姿的模样。”谢轻云压下心头的厌恶,尽量把话说得不那么难听,“这股讨厌的胭脂味当真令人反胃!二嫂如果闲得无聊,斗鸡遛狗养蛐蛐搭台子唱戏……都随便你,就是别来这里晃荡,我烦!” 胡冰清一点也不生气:“你烦是你的事,三弟大可不必说与我听。同理,我要干什么自然也与三弟不相干,麻烦你不要管得太宽了。” 谢轻尘道:“轻云,让路。” 谢轻云站着没动:“我不!” 胡冰清看着谢轻尘,眼神哀怨:“大哥,我不过就是想让你为我抚琴一曲,我为你献舞一支,就这样难么?” “不难。可我不愿。”谢轻尘的目光落在琴几旁一本厚厚的琴谱上,“琴为知己鸣,恕难从命。” 胡冰清的脸色变了几变:“大哥,我好生跟你说话,你可得听!” “不管你说多少次,我也还是这个态度。不是知己,恕难从命。” 胡冰清咬牙道:“大哥别跟那些没眼色的东西一样,不识抬举!” 谢轻尘垂眸端坐,不愿意再做口舌之争。 谢轻云道:“二嫂请回,我大哥要休息了。” “我偏不走!你能怎样?”胡冰清冷笑着举步朝前,根本没将谢轻云放在眼里。“想杀我尽管下手,没人拦你。” 慕蘅原想让谢轻云杀杀胡冰清的嚣张气焰,没想到她不管不顾硬闯。他盘算着对策,右手握住了剑柄。一片竹叶飘落在他手背,将他的手轻轻弹开。“不急。”有人在他耳边低语。环视四周,不见外人。像是莫公子的声音?他想起谢轻云说莫待功夫了得,又主意奇多,多少安心了些。 谢轻云也听到了那声低语,心情大好。他抬了抬眉毛,侧身让行:“二嫂是圣上亲封的公主,又是他的宝贝干女儿,我这山野村夫哪敢造次。” 胡冰清傲娇地昂着头,不理睬他话里的嘲讽,拿出一颗药丸径直去到谢轻尘面前:“这药有奇效,大哥快吃了它。”她满脸堆笑,声音也相当柔媚动听,但那股胁迫的味道藏都藏不住,想必这话她已说过很多次。 谢轻尘知道躲不过,拿起药丸就往嘴里送。又一片竹叶飘然而至,将药丸击碎,散落一地。“我说,不遵医嘱的病人是要挨骂的。”莫待的声音从竹林上空传来。 “谁?”胡冰清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已落在她面前,像竹叶一样轻盈无声,“是你?” 莫待没搭话,将药碗放到谢轻尘面前:“温度正好,趁热喝。” 谢轻尘见那药一滴没撒,还热气缭绕,不禁暗自佩服。 在几天前的接风宴上,胡冰清和莫待见过面。那晚,谢青梧和顾夕漫都没有出席,而谢轻晗也并没对这个江湖新秀过分礼遇,只略略客套几句便作罢。自然,她就更不会将莫待放在眼里。后来得知他是碧霄宫的弟子,也同样不曾高看一眼。酒宴上的莫待,虽冷淡不合群,好歹有问必答,也算礼数周全,完全不像今日,根本是另一副面孔。“莫公子这是干嘛?” “伺候病人喝药,夫人看不明白?” “我是说,你为什么要弄碎药丸?” “说到那药丸,就该我问夫人你想干嘛了。你既不是医生又不通医理,凭自己的心情随便乱给别人吃药,可不是好习惯。得改。” “谢轻晗说过,在天慕山,本公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一个外来客,管什么闲事?” “这就是笑话了。”莫待回头,笑看胡冰清,“夫人既然知道我是外来客,江湖人,怎么还想着用天慕山的规矩来约束我?只要我不杀人放火,不违法乱纪,二公子对你的宽纵在我这里——不管用。” 胡冰清笑着道:“这么说来,你是要管到底了?” “习武之人切忌半途而废,我也不敢有这毛病。”待谢轻尘把药喝完,莫待用笛子敲了他肩膀几下,“我是不是说过,只能吃我给的药。为何不听?” 谢轻尘不回话,只是苦笑。 “笑笑笑,就知道笑!吃出问题了你就笑不出来了。”莫待瞪着谢轻云,嚷道,“他生病太久脑子不清楚,不知轻重也情有可原。你呢?也糊涂了?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不是?” “息怒,息怒!”谢轻云陪着笑道,“我在家中辈分低,不敢违逆二嫂。所以嘛……” “这怎么会是违逆呢?病人遵医嘱乃天经地义。我是大夫,你当然要听我的才对了。” “是,是!你说得对!只是我……” “只是什么?做错了事还想找理由!”莫待嗓门不大,表情却很凶,“知不知道乱吃药是会死人的?若吃出个好歹来,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谢轻云乖乖收了声,一副任打任骂,两头为难的样子。 慕蘅心想:没想到啊,三公子演戏的本事越发精进了。 胡冰清笑道:“莫公子,你指桑骂槐的本事堪称一流!” “承蒙夫人夸奖,我也觉得在这方面我很厉害。夫人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莫待似乎没听出对方话里的嘲讽,还自卖自夸了一番。忽而他话锋一转,言语里便多了警告,“夫人想治病救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有个毛病,从不让外人接触自己的病人。还请夫人见谅。” “若我执意要他吃,你又当如何?”胡冰清旋身坐下,姿势妙曼至极。“该不会你也想对我动手?动手可以,就是要轻点,别弄疼了我。” 莫待眯了眯眼,又笑了:“我哪有胆子弄疼夫人?不过,给夫人换个地方坐,我还是办得到的。”说话间,他已将那群侍女丢到门外,一个紧挨一个,平平整整地躺了一地。“有她们垫着,夫人躺下去应该不会太疼。别问我想干什么,我就是想夫人别打扰我的病人。” 胡冰清喝道:“你胆敢动我一个指头,我父皇饶不了你!” 莫待笑着道:“我打了萧思源两耳光,他也没拿我怎样。” 胡冰清不由暗暗吃惊:“你……你和我父皇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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