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我，又是谁……” 重复着梦中的呓语，希林从一片朦胧中醒来。他一定是睡了很久，几乎忘记了一切。 “我该去干嘛？……继续见习骑士的工作，少主人醒了吗？不……不是，我早就离开那座城堡了。我记得我每天早上应该去检查马厩……” “不……我去了皇宫。我每天早上要去王子的宫殿报到，问他今天想去哪玩……” 少年一阵头疼。 “不！查尼已经是帝国的皇帝了。而我是他的侍卫长。周一早上我要集结所有侍卫，询问上一周的工作情况。但我好像还有个任务没交差，上次查尼派我干什么来着的……？” 想了很久，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算了，先起床去看看吧。” 希林想坐起身，可是不知为何，哪怕他动一动手指都感到全身酸痛。 “啊……这是怎么了……？！” 因为疼痛而不得不躺下，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睛，这才不得不正视现实。他似乎是躺在皇宫的某个地方。这个房间的天花板异常地高，相当于普通民房三层楼的高度。 “哼，查尼……一定是他把我安排在这的。” 但这会儿皇帝并不在，希林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宫殿的角落处，似乎有个宫女正忙着打理什么。 又看看四周，环境十分陌生，以前从没来过。希林有点想起来怎么回事了：天使、瘟疫，还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我记得自己全身充满了力量，恍然在梦中可以顷刻间爆发！我随意地毁灭任何不想看到的东西，甚至走在帝国的上空……” 又想到自己好像一瞬间失去了一切，从高空跌落…… 希林这才明白。 “我一定是受了很重的伤，才疼成这个样子。搞不好全身的骨头都摔断了。” 既然如此，他索性不挣扎了，躺平继续休息。 “就算是吸血鬼的不死之身，也经不起这种折腾。万一有什么后遗症的话，我还不晓得以后怎么办呢！” 躺了一会儿，他感觉到天气很闷热。窗外的绿植繁盛，鸣虫啾啾地响个不停。 “现在是盛夏了？” 回想昏厥之前发生的一切，希林只觉得头疼。在他的记忆里，天空中飘着冰冷的雨水……看来自己昏睡了很久啊！ 伴随着头脑越发清醒，饥饿感再次袭来。觅食的本能开始呼唤。希林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咽了咽口水。 “我浑身都疼得动弹不得，更别说出去找食物了……唉，要是站在远处的那个宫女能给我咬上一口就好了！” 出于工作的责任心，当然也是为了以后更好地混迹于帝国，希林最基本的原则就是不吃窝边草。他强忍着饥饿，盯着宫女看了好一阵。 “不晓得她在缝缝补补什么……” 越看越觉得奇怪。那位宫女的背影，与身边庄严伟岸的皇城家具相比自然是娇小，但她的身型比普通人高大多了，好像有八尺开外……而且她穿得很奇怪，长裙过于华丽，有种说不出的异族审美口味，而且她…… 她头上戴的那个复杂的玩意不是发饰，而是金色的面具。有这些外貌特征，希林可以确定那是什么人了。原来是个恶作剧，希林倒没觉着哪里好笑。 “怎么，又要对我着装的品味大放厥词了？” 恶魔转过身，吹熄案台上有面容的蜡烛，放下手里正在织的蕾丝花边。 “我很高兴你醒了以后惦记着吃点什么，这样对我们两个都有好处。” ‘她’款款地走过来探望希林。坐在床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玻璃瓶子。 “喝一口吧。” “血？” “放心，是我的血。有助于你快速地恢复。” 难得一见，撒耶坦竟然这么豪爽地请客。希林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喝，他敢说，签订契约那会儿恶魔都没出这么多血！ 恶魔的血下肚，少年顿时有了精神。他两眼放光，皇宫四面八方的嘈杂声一股脑涌进来。全身的酸痛感也消失，能勉强坐起身了。 绝对没有看错，撒耶坦竟然穿了女装，身型和声音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改变，发型变成了蓬松的金色卷发，金面具下的容貌肯定也不一样了。 “撒耶坦，能不要这样么！你换上女装以后简直就像人妖！” “说什么话呢，小东西！” 恶魔很生气。它一只手掀开金面具，露出半张脸俯视少年。 “这可是极寒之地的冰封美人的容颜，无数战士被这张脸倾倒，他们互相厮杀，只为将美人据为己有。” 这副模样的确特别有女人味，容貌和身材都无可挑剔。它就是……太高大了，完全超过了正常人的尺寸，身高堪比巨人战士。这么大块头的美人，送到嘴边希林也吃不消。 “可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换成女人的样子了？（虽然你以前也女里女气的……）” “哼！” 恶魔戴好面具。 “还不是要问你！一时兴起，怎么就把我的倒影给毁了？害我不得不去极寒之地找最后的备用品。” “怪我？” 希林先是笑了一阵，慢慢地才回想起来，自己半梦半醒中好像又把恶魔杀了一次…… “我觉得……那个不算是我。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把你劈成两半的？那是天使的力量。” “岂止是劈成两半，你背上的天使金光还把我刺成了筛子。那副倒影没救了，流血不止，伤口完全无法愈合。” “就是……” “但你的念头在先，天使的力量在后。你这个小东西平日没少盼望着我死吧？” “哎呀……”希林惭愧地挠挠头，朝恶魔笑了笑。 “上次吃了那么大的亏，我不会再尝试杀死你了。只是做梦的时候……你也知道，在梦里邪恶的想法会无端产生，我没法控制。如果是清醒的状态，我绝对不会那么做！” “人类真是诡计多端，明明是自己想的却要推脱给潜意识，潜意识不是你么？” 希林只笑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希林又想起来一件事。 “撒耶坦，瘟疫结束了吗？” “嗯，结束了啊。托你的福，那个雨夜之后彻底结束，一点影子都没有了。现在帝国的居民差不多要忘记这档事了。” “那真是太好了。” 天使的神力挽救了帝国，同时这份强大的力量差点把少年撕成碎片。完全毁掉的话，再怎么不死之身也白搭，要变成有生命的肉酱了！ 拯救希林的不是别人，正是恶魔撒耶坦。这段时间以来，它用金线一点点拼合希林的伤口，凭着耐心和精湛的技艺，硬是把他修补成了原本的样子。 少年的皮肤下面透着一层层的金线，他就像个绣花的娃娃。 “希林洛斯·白狼崽子·加兰德，看看你给我找的麻烦！” “幸好你在上古战场的时候，身体吸收了很多光翼的羽丝，肢体藕断丝连，拼合起来也容易。” “而你那些可笑的朋友们，就知道感谢主教大人、感谢造物者，竟然还有人感谢天使？都没一个人感谢我这个任劳任怨的恶魔。” “哈——的确辛苦你啦。谢谢你，撒耶坦。你是我最值得信赖的同伴。” 突然说得肉麻起来，撒耶坦嫌弃地推开希林。 “离我远一点，你这个肮脏的小东西。我讨厌肢体接触！” 重回人间心中增添了许多快乐，恶魔撒耶坦越来越“听话”了。吸血鬼和代理人之间的关系仍未改变，但恶魔开始惧怕希林了。它害怕盘踞在希林身体内的、一层一层的天使的光芒。哪怕是些碎片也足以抗衡恶魔。 “呐，撒耶坦，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我们继续合作吧。我需要继续延续这个生命，才能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哼，你想出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吗？” “嗯，比如说……” 希林挠挠头，又陷入了一阵忧愁。 “我在人间享受着快乐，无尽的地狱里经历的苦难也都是真的。我好像在梦里又见到她了。我们能想出什么办法救她么？” 恶魔盘算了很久。 “它啊……它招惹了一些不得了的人物，落得什么样的下场都不奇怪。” “但你必须得想办法！那位女武神正在攻打第三层，你不解决掉她，她的军团就要把你杀了！不管你的本体藏在什么地方，等他们把整整一层地狱的生物全都杀尽，你肯定躲不掉的！” “哼哼……” 撒耶坦对自身的燃眉之急反应过于平淡了。它捉着希林的手腕凑近他。 “怎么，你改变自己的立场了？不听天使的感召了？” “我……我说不清楚！” 希林回答得理直气壮的。他的确说不清楚，脑子里一团混乱。天使怎么样，恶魔怎样，人类又怎样，每次遇到的家伙立场都不一样。他们各自都认为自己是对的，凑在一起又彼此矛盾，连一点点头绪都整理不出来。 “我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我只是觉得你选址的绿地和断崖都很美，那个小世界像天堂一样，我不希望它消失！” “我也很喜欢茉莉，当然也喜欢那把上古之剑。我说不出为什么，可能因为是个宝贝吧，呵呵，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宝贝，谁会不喜欢呢！” “你倒是学会坦诚了啊……” “我们得把她夺回来！把女武神击退，别来侵犯我的小世界！告诉我，有什么办法是能对付她的！” 恶魔肯定有办法，它都盘算那么久了。或许早在希林还没降生的时候，女武神率领的天使大军就在攻打第三层了，撒耶坦一定想了很久很久。 “你应该知道了，天使之间彼此都是敌人。” “嗯！” “利用敌人的敌人，引导他们彼此消耗，能取得非常惊人的效果哦！” “我就知道你还有办法！” 听到这话，希林的心里稍微放宽了一些。天使军团的战斗力惊人，彼此攻击的话，任何一方都会蒙受巨大的损失。趁乱，就能找到拯救茉莉的机会了。 “等你修养好了，再去一次上古战场。寻找一些沉睡的战士，引导他们追上女武神的步伐。只要遇到一块儿，甚至不用你挑拨，天使之间自然会爆发争斗。” 恶魔说得信心满满。既然希林醒了，它的监护重任告于段落，随后走入垂帘中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