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殿堂很广阔，记忆的殿堂也很深邃。昔日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一次次于梦中经历，却无法改变什么。 希林被困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他踏进了永无休止的噩梦，梦境却不属于他，而是另一个人，一个素不相识、人生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秘书院下属的顾问团，主要的职责是为皇帝陛下提供治国的建议。” 负责人慢悠悠地喝着茶，傲慢地说。 “这里有许多学识渊博的人为陛下出谋划策，涉及的领域不限于政策法律、对外公函，公告、私人信件等等。” 前朝的时候，帝国有庞大的秘书机构。他们是帝国的智库。这天，一个穷酸书生来公馆报到。他恭敬地送上自己的推荐信。 “大人请过目。” “嗯……你这个家伙也有点小聪明。” “是、是。” “米卢法，二十五岁……真的吗？你看起来老得多啊，两鬓都白了。” 负责人瞅瞅信，又瞅瞅他。眉毛一挑。 “是真的。” 书生卑微地点头，一句都不敢多说。 “写推荐信的人是博物学院的教授，我家族的一位故交。但你与教授没什么沾亲带故的关系，莫非是教授最近缺钱了，才把你这种人推荐来。我看你也没少破费吧！” 书生擦擦额角的冷汗。他不敢承认为了这个职位花光了积蓄。 “哎，算了。最近正缺人手……” 负责人又反复看看介绍信。 “你结婚了没？” “还没……但是快了，我再攒点钱就够结婚了……” ”你这把年纪了还没结婚，应该尽快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安身立命才对。顾问团是有识之士的不二选择。当然，想进来没那么容易，要先通过考试。” 负责人从抽屉里拿出个信封。 “这里面是一份考题。今天晚上安排你在宿舍住下，你写一写。三天之后交上来。” 米卢法非常高兴，接过考题连连称谢。 “谢谢您！我一定按时完成！” 随后他跟随仆人去了宿舍。路上看到皇城山顶壮丽的建筑时赞不绝口，简直是到了人间仙境。 “你就住这里。”仆人打开门。 尽管只是一间狭小的宿舍，也令他感到回家一样舒适。 “哇，这里真是……”他激动得说不出话。 “诶，给你提个醒啊。皇城山上面不要瞎溜达。虽然有高墙拦着，但是万一走错路撞上去，那里面的侍卫真的会把你咔嚓——” 仆人早对皇城的一切习以为常，他善意地提醒了几句而已。 “那边的楼是图书馆，要看书在老头那里登记。” “谢谢！万分感谢！” 放好行李，米卢法迫不及待打开信封。所谓考试只有一道题，“古典时代的建制”。 “这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果展开来论述我确实能写三天……”米卢法说得头头是道。 “负责人只给了我三天的时间，看来非常紧急，我应该最快速度来写，以免他嫌我做事太慢。” 这位书生连饭也来不及吃，直奔图书馆，路上就开始构思自己的论文。 他真的写了三天三夜。查参考书的时候担心读书耽误了写字，他三天都在熬夜。 当然，他也害怕自己写得太冗长招致老学究们的讨厌，写完又进行了删减。最后工工整整地誊抄了一份，第三天早上按时提交上去。 负责人因为用餐晚到了半个钟头。他来的时候油光满面，一坐下看到厚厚的一沓纸先下了一跳。得知只是米卢法一人的答卷后才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以为一下子又多了好些公务……” 负责人粗略看了看内容，又看看面色憔悴、小心等待的书生。 “这么多字，写了多久啊？” “时间不多，就三天。” 米卢法为自己系统的论述做了充足准备。几处很有可能的提问点他都规划好了。因为这是一道大题，细说下来要分成众多论点。而且“古典时期”这个概念，学术上历来还有两种不同的分类方式…… 他提了提神，等待负责人的考核。 “嗯，你字写得挺好看的。” 负责人打开抽屉，里面有另一沓答卷。 “这是其他考生写的，要不你过来瞅瞅？” “好的。” 米卢法小心翼翼走上前去，还担心自己写得是不是太老土，也许顾问团有更加高明的思路？ 翻开一看才知道，这些都是小孩子写的啊！看字就挺幼稚，没准只有十来岁。一个人一页纸，写的内容也基本相同，摘抄了某本学术著作的一段而已。 “就这？” 米卢法没敢直接说。在他眼里，这样的考卷五分满分的话他一般给三到四分。 “《帝国编年史》？” “是啊，我老师的著作。” 负责人笑眯眯地说。 “那么我的答卷……” “哦，你通过了。” 负责人随手将他的答卷和其他人的放在一起，关了抽屉。 “今天就开始工作吧，我和你说一下皇城山的作息时间。” …… 负责人说了一大堆，皇宫里规矩挺多的。 “从今天起你就是一名初级抄写员了。努力工作，以后可以升级成资深抄写员和经理抄写员。” 就这样，穷酸书生入驻了顾问团。 至于他的答卷，根本就无人过问。 抄写的工作日复一日，一转眼就是三年。米卢法从初级做到了资深，也带了好几个徒弟。 他每天走进堆满文件的办公室，拿起笔就开始抄。 有时候文件需要送达到各地，他一抄就是上百份； 也有的文件要给皇帝过目，需要精心抄写； 有时候抄了一半，原稿已经改了三遍，没完没了； 也有的毫无意义，纯粹就是陈年烂书，再复制一份。有些古代人留下的错别字他都会一一校对。 他这个人，认真、老实，也单纯。以为自己老老实实干活，以后也能成为一名老学究，为皇帝出谋划策、指点江山。 他一直在暗中做准备，别人磨洋工的时候，他都在勤奋地写论述文章。他时常将新颖的想法夹带在公文里，幻想着秘书院、甚至皇帝陛下会注意到自己。 可惜根本没人注意到他。时运不济，他要从资深升到经理那一年，顾问团空降了一个经理。 年纪轻轻的小领导，有博物学院院长的推荐信。三年又三年，米卢法永远是资深、资深的资深。领导高升了又来新的领导，日子一成不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