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顾大人过来了。” 春彩在外头通禀,顾知微方才从满桌的折子中抬起头来,顾子忠进屋一看,见女儿面容憔悴,果然又心疼起来:“娘娘这是又熬大夜批折子了,如今皇帝进步颇大,您也该歇歇了。” 自打沈朝入宫,对谢翊每日教导,时间长了,众人都能看出这位小皇帝窜高似的成长,譬如他从前太过贪玩儿,如今却也懂得在闲暇之余找几本史书翻一翻,遇着想不明白的,也乐意请教顾知微。 再有,谢翊从前到底是孩子心性,如今却能独自看明白事,甚至往深里再揣摩几分。尤其是这小半个月以来,朝堂之上,终于不是全靠着顾知微,谢翊有时说上两句,常常一语惊人,直击要害。 不光是她这个做太后的,也很有一些朝中大臣对此心中喜悦,请安折子如流水一般往上送,谢翊要学的尚且还多,哪里有那么多时间一一答复,最后不知怎的,就把这些折子全都搬到了慈宁宫,顾知微无法,只好批了又批。 顾子忠来前,她还生怕自己脸色不好叫他给瞧出来,特意叫春彩给自己敷了一层水粉,却不想仍是没瞒住,顾知微一脸无奈:“不妨事的,女儿好的很呢。” 顾子忠不满:“娘娘每次都这么说,可长此以往,身子如何吃得消?” 顾知微长叹一口气,是实打实的忧心:“爹爹是不知道,这一屋子的折子里头有十之三四都是在扯废话,有十之二三是在说实事,剩下的,便是与摄政王有关了。” 顾子忠眉间一跳:“臣今日过来也是为了此事,谢淮宴这手棋下的真是厉害,他是看准了京城这些人的心思,捏着从前拿点恩惠将刺杀之事闹大,如今他声名震天,处处卖可怜,外头都闹得沸沸扬扬,就想为这位好心的王爷说句公道话,捉拿贼人呢,更何况朝廷。” 这话说的不假,谢淮宴在外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在关系交错复杂,利益弯弯绕绕的朝堂之上。顾知微从前在府里,只知道哪家和哪家关系好,是世交,有情谊,也知道哪家和哪家关系又差,视彼此为死敌。 但只要有个契机,有个豁口,所求利益相同,再大的仇也能说放下就放下,若所求不同,就是亲兄弟也能反目。 京城里的贵人不计其数,他们如何在此扎下脚跟,靠的无非就是找靠山,拉关系。那放眼整个大夏,除去皇亲,在朝堂里最能倚靠的,也最有机会倚靠的,还能是谁?只有一个谢淮宴。 他这是早早就算准了,先将自己弄成一副可怜样,再把这一路上的事情大肆宣扬开来,有心之人见了,自然想靠着这个机会投诚。 顾知微屋里这些折子,打的便是如此算盘,先在里头把人夸上一番,再恳请顾知微与谢翊彻查此事,若真查了,到时候也算一份人情,兴许真能入得了摄政王府。若不查,此事也可说成是感念摄政王的恩德,实属不忍心了,在御前多嘴几句罢了,不妨事。 此刻二人面对而坐,顾知微将傅砚修留下的计策一说,顾子忠也点头称赞,可一听到罗织罪名,又犯起愁来:“这可不好找。” 顾子忠混迹官场多年,远比顾知微更了解他们的手段,若说谢淮宴从未做过一件伤天害理之事,那绝对是不可能。可若真要问他做了什么,何时做的,手上有多少条人命,只怕早被抹干净了痕迹,就是想查也无处可查。 将此事一说,父女二人只觉得前行重重受阻,顾知微又退一步,道:“若攀扯不上人命,搜罗些旁的出来也是好的,谢淮宴做事滴水不漏,咱们要毁他声名不会如此容易,要治罪就得治一个大的,不然折腾来折腾去倒是咱们吃亏。” 顾子忠思索片刻,点头道:“摄政王苦心经营多年,一向风评甚好,若要治罪,便得叫他翻不了口,最好还是众目睽睽之下.....臣还真有个主意。” “摄政王死里逃生,到处宣扬将此事闹大,娘娘何不顺水推舟,只道知他此行辛苦,特办接风宴为其犒劳,再找个机会,给他安一个秽乱宫闱的名头,如此一来,又在皇宫之中,他无话可说。” 顾知微眼前一亮,也觉得甚好,当即命人去筹备东西,下发请帖,再偷偷找了个样貌出众,身段婀娜的宫女,赏赐她金银百两,这宫女还有什么不愿意的,欢天喜地的答应了。 次日,宴席顺利举行,顾知微坐在上头,谢淮宴在她手边,打量着彼此的神情,都是默不作声,心有怀疑。 “娘娘怎的忽然要给本王接风洗尘了?如此大的荣宠,本王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 谢淮宴脑子灵光得很,自然能看出些不对来,更何况他与顾知微原本也有芥蒂,因此更加放心不下,桌上的东西一口不动,连酒也不碰半分。 顾知微也早料到会如此,并不着急,只淡淡看他一眼,笑道:“摄政王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可是我大夏的肱股之臣,又不远万里亲去处理使团之事,一路千辛万苦,本宫都看在眼里,自然是要好好犒劳。” 话音一转,顾知微啪的一声撂下筷子,看向谢淮宴身侧的宫女,神情不悦:“摄政王兴致不高,连口酒都不肯喝,莫不是你伺候的不好,扫了咱们王爷的兴!” 这宫女是早早就安排好的,闻言,赶紧扑腾一下跪倒在谢淮宴身前,动作间能瞧见丰满的线条,从胸口一路隐到腰间,她似是被吓得一抖,害怕极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太后娘娘恕罪。” 又抬起纤纤玉指,斟满一杯酒送至谢淮宴面前,后者神情幽暗,看不出喜怒,只忽的一抬手,又将这小宫女吓了一跳,纤弱的身子一抖,清冽的美酒都泼到了谢淮宴身上。 顾知微一挑眉,春彩当即站出来,呵斥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太后娘娘养着你们有什么用,还不赶紧下去领罚!” “无妨,”谢淮宴又看那宫女一眼:“本王去换身衣裳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