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黯淡，只有点点洒在窗棂上，冬日已去，后山的梅花随风飘落，化为尘土，来年再与君静待花开。 桌案前的两人坐在一处，女子淡青色的衣摆搭在少年的身上，衣袖擦过他的臂弯，亲密无间。 女子将作完的画卷放到身旁男子的面前，看着他莞尔一笑，一双桃花眼弯成了如月牙一般。 苏瑾深笑着执起桌上的笔，蘸了一下砚台中的墨，在画卷上写了起来。 这几日，她作画，他题字，楚落颜才知苏瑾深写得一手好字，字如其人，无与伦比。 她看着苏瑾深一笔一画地写下，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字画融合，独一无二，堪为绝配。 她收回目光，悄然间，又落在了苏瑾深的眉尾处，眉尾处的刀疤再次坠入她的双眸。 那夜在山洞，她没能碰到，也没能知晓其中的故事。但此刻，楚落颜压抑不了自己的内心，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很小很小。 苏瑾深这次没有拽住她的手腕，由着她的行径，但题字的笔突然顿住，在画卷上留下了一滴墨渍。 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这句话苏瑾深未写完。 他停下手中的墨笔，偏头看向身旁的女子，眼眸中是别人看不懂的意味。 “苏瑾深，这个疤……” 不知为何，楚落颜这句话没有问出口。 “公主想知道缘由？” 苏瑾深挑了一下眉问她。 楚落颜点头回应他，他拉起楚落颜的手，轻声道，“那我便告诉你。” 楚落颜握着他的手，认真地听着他说过往的一切，“我十岁那年，父母双亡，义父将我捡了回去，收为义子，却是把我当做一个死士养在身边。” “尸山血海，刀光剑影，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听着这些话，楚落颜的手握得更紧。 习惯？ 究竟是受了多少苦，才会让一个人习惯。 苏瑾深反倒看向她，苦涩地笑了笑。 “十四岁那年，义父将我丢进密林深处与一众死士厮杀，他告诉我，杀了他们，我才能活，不然死在那里，尸体会被豺狼虎豹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但是，……” 楚落颜看着他垂下了头，声音变得微弱。 “密林里，曾经与我患难与共的挚友丢下了我，一个人走了。” 他闭眼回想着五年前的那天，只觉得那夜的风格外的冷，只有几丝惨淡的月光，照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他看不清路的尽头。 “我一个人杀了他们，浑身是血地走了出来，但我没料到，在路的尽头，我看到了那位挚友。” 原来，苏廷给他最后一次考验，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他手中的刀片朝我飞来，刀刃深深地划过我的眉骨，留下了这个疤。” “最后，我杀了他，成为密林里唯一活着出来的人。” 他遍体鳞伤，鲜血淋漓地倒在地面上，有一缕月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伸手触碰那束光。 还未碰到，苏廷就已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说他做得不错，杀伐果断。 “阿颜，我是个被抛弃的人，九年前是，五年前亦是。” 他忽而抬眼看向楚落颜，眼中有失落，有怨恨，却唯独没有半分喜悦。 我从地狱里爬了出来，却掉进了下一个深渊，一个更黑暗，更痛苦的深渊。 楚落颜也这样静静地望着他，眸中溢满泪水，是心疼，是怜惜。 突然间，她伸手捧起苏瑾深的脸，伴着他稍有不解的目光，倾身靠近，在他的眉尾处落下轻轻的一吻。 这一吻，如烙印般，烙在了少年的心底。 “如若伤痛忘不了话，我来弥补你吧。” 随后，楚落颜看着他柔声开口。 苏瑾深手放在她的肩上，闭上眼，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动作轻柔，像细小的雨滴落在池塘里。 楚落颜看到他的眼尾处有一滴泪水划下，她抬手将它轻轻地拂去。 吻完后，苏瑾深微红的双眼看着她，沉默不语。她慢慢地拥入他的怀中，靠在他的肩膀处，紧紧地抱着他，安慰道，“苏瑾深，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 这话，像承诺，像誓言，像少年夫妻爱到极致时的心疼。 御花园，池塘里的冰雪渐渐消融，流水声越来越大。冰雪之下，枯枝败叶覆盖在地面上，化作春泥，此后便是枯木逢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