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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提灯夜吵往事非(1 / 1)

终见着媞祯平安才松下一口气,不觉石慎眼中满是宠溺之色,佯装起生气的口吻。 “是父亲见你不跟他回信,担心之下,便叫我来看看。” 石慎俩手往后一背,换了个姿势站着。 “谁知我刚进长安,就听见你遇刺的消息,吓得我半条命都没了,末了一着家,见你俩该喝茶喝茶,该逗鸟逗鸟,哪里是你要死了,分明是我要死了!” 转头对周宜水嗔怪一顿,“还有你,不学乖,尽跟着她瞎胡闹。” 周宜水憨笑挠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还是媞祯过去扶了扶石慎的胳膊,哄去一笑。 “是我让大哥哥担心,是我该死,可即便大哥哥再生气,也是舍不得我死的吧。” 这温言软语一说,到底也提不出什么脾气。 石慎指了指媞祯的脑门,态度格外亲昵,“你呀,老大不小就是叫人担心。” 媞祯扬脸吩咐起来,“还不快去弄些好酒好菜,给大哥哥接风洗尘。” 午膳照例吃得清爽简单,又续了几句家常闲话,就着紧要的,将洛阳一事的来龙去脉说给石慎听,石慎寻思良久,目光中慢条斯理起来。 “原来如此……你是想借梁氏放松之际,杀他个措手不及。” 媞祯眼里灵光一现,投来暗许之色,“我打算亲自去洛阳一趟,彻底将这事儿做罢。” 石慎不免紧张起来,“梁轩铭为人狡诈,此行太过凶险。”紧紧握了她的手,“还是你留在府里,我去。” 媞祯安慰道,“大哥哥放心,一切尽在妹妹掌握之中,洛阳那里早已有人接应,既然大哥哥来了,大哥哥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和周宜水把长安的戏演下去,以助我去洛阳乘胜而归。” 石慎知道媞祯是个有主见的,凭自己的才智万万不及,何况石家向来如此,无非是媞祯说,石父听,他来做,如今媞祯主动提及,自然已经谋划好了万全之计。 默然半晌,便点了脑袋。 夜里清波烟水茫茫,又一场倾盆大雨洗礼而来,水濛濛的氛围,一时间也难以入睡,索性想着要起得早,不如便多喝几杯绿茶醒一醒,熬到半夜正好出发。 眼见媞祯不眠,文鸳文绣也格外清醒,三个人正好凑在一起说说话,又拿了些配茶的栗子奶酪酥吃一吃。 静默间,垂下的幕帘忽被石慎敞开一半,瞬间灌入一股清新的泥土枝叶的香味。 媞祯悠悠披了件长衣,“这么晚了,大哥哥怎么来了。” 石慎坐在一旁的青木梨花塌,抬头递了眼文绣和文鸳,俩人相自意会的退了下去。 漏夜来的蹊跷,他眼里又徘徊,索性她直白问了话,“大哥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我?” 石慎转了转手上的扳指,逐渐皱起眉头,“你和端慧太子的事……是不是真的,怎么周解颐一见我,我就平白无故多了个妹夫?” 媞祯神色渐渐僵硬,索性也不藏了,“什么端慧太子,他不是端慧太子,他是济阴王刘温钰。” “是这个差别吗?是你瞒了我和父亲!”瞬时咣当一响,顿时崩了一地花白的碎瓷片,“要不是周宜水说漏嘴,你还打算瞒多久?啊!” 媞祯一番陈词说的坦然,“我知道瞒不住,以后要常来常往,谁又不是傻子似的装不知道,不过就是想离开前耳朵清静些,回来再说。” “你胆子太大了!” 石慎双眼愣怔瞪大,连声线都颤巍巍的抖擞个不停,“你最好自己跟他断了,这个婚事,父亲是不会同意的。” 媞祯抬直身子,“我事我主,我自有数,用不着你们过问我的事。” 他只觉天地皆昏暗,“安阳石氏在前朝做官的时候,景文帝恨不得扒开咱们的皮吸血,前前后后补了多少朝廷的亏空,后来魏帝也是打的这个主意,跟皇室为伍能有什么好下场?” “如今咱们好不容易从那腌臜之地逃出来,你又要一头栽进去,你是被那小子骗迷糊了吧!” 媞祯不以为然的呵了口气儿,“这世间我真正拿得起放不下的,一是世仇家恨,二是权钱名利,情情爱爱在这杆称上根本毫无分量,我要的是什么,你不用装不知道。” “小妹!”石慎不禁漫出一丝苦涩与怅然注视而来,“你、我和父亲咱们仨在一起一辈子不好吗?何必去要那个强?” 媞祯脸色氤氲,十指紧紧一攥,“为什么不要,凭什么不争?能居第一何必委身第二,人活一口气,这口气就是争出来的。” 石慎直欲看到她无穷无尽的心底,似乎在某一刻跟霍夫人的影子完完全全重合在一起。 他微有哽咽,“母亲当年……不就是因为这口气才回到长安故地,最终招致杀身之祸的吗?父亲因为此事一直抑郁在怀,如今你也要跳进去……” “父亲跟母亲就只有你一个孩子,你要是再出事,你让父亲怎么活?” 这般说也不是别无道理,媞祯之所以被霍家抱回去养,就是因为霍舅父怨恨石父没本事、没能耐,靠霍夫人出头经营,才让霍夫人替他应了劫数。 霍夫人去世,媞祯被抱走,石父这些年一直不好过,无时无刻不在煎熬,这些霍家看不到,媞祯看不到,只有石慎看得到。 虽然他只是个养子,与石家并无血缘,但一直以来,他的心是念着那个圆满和谐的家的。 可如今家散了一半,他很难过,几番在石霍两家周全,也没有什么起色,越是想着以前,他越心寒。 媞祯却不这么认为,“所以母亲当年做不到,便由我来做,安阳石氏的姓名,便自我而起再度辉煌。” 石慎双眼惘惘,还要再劝,却让媞祯先发制人顶了回去。 “还有两个时辰我就要走了,我不想跟你争辩什么,说到底,咱俩的性子就是天差地别的两类人,你主守,我主攻,说不到一块去,既如此倒不如不说。” 媞祯支手揉了揉眼,“我想闭目休息一会,大哥哥回去罢。” 又是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疏离,仿佛他跟她像水火不容的两界人。 可石慎永远都记得霍夫人去世那晚,媞祯可怜伶仃的模样,瘦小的身影跟一朵娇弱的菟丝花似的,让人心疼。 谁想离家七八年,脾气是越发冲,轻易他点不得。 能怪谁? 到底是他这个兄长却无所作为的结果,不能好好照顾小妹,是他的失职,又有什么脸面继续呵斥她不懂事呢。 只好垂着头姗姗离去。 看着他的身影,媞祯愈发叹气,虽说这个哥哥不是亲哥哥,但确实真心疼她的,为人又老实,到底心软吩咐央挫去打伞陪送,顺便也劝着他休息,不便再起身了。 虽是这么安抚,石慎终究还是赶着寅时来了。 媞祯要走,他又怕自己话多惹小妹心烦,便嘱咐央挫和曹迩一路上吃穿用度好好检查,直到马车在雨中逐渐迷离模糊,才撑开伞慢悠悠回去。 车上媞祯也有赌气后的失悔,“真是个老古板,叫他别来还来,我要不装不知道,只怕他要翻墙头了。” 文绣微微笑着,“人都说姑娘像夫人,慎大爷更像老爷,果真不错呢。” 媞祯摸了摸哥哥带给她的毛绒护膝,默默良久,“这些年哥哥一直在霍家和石家两面跑,我知道他辛苦,可我这脾气一上来就收不住。” 便宛然一叹,“回去时买些洛阳的新产,劝他宽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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