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都跃身翻出围墙,只剩薛少奶奶和草上飞在尸堆中。薛少奶奶蹲身半跪到薛少爷头颅边,轻柔地为他擦拭脸上污渍、血渍。
草上飞静静看着她,欲语还休,终是默然。他深潭似的眸子中有满满的无奈哀伤,她看不到,他也不想让她看到。她要恨他,就恨吧,只要她和儿子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天色微明,拍门声和急躁的呼喊声传来:“开门,快开门!都干什么去了?快来给小少爷开门!”
听到这声音,薛少奶奶空洞的眼神中泛出一丝鲜活之气,她跌跌撞撞跑向院门,边跑边喊:“快走!薛伯,快把阿畴带走!快啊……”
门外传来呼喝声,还有马蹄声和车轱辘声,薛少奶奶以为他们走了,软倒在地,欣慰而笑。
她不知道,薛畴只让车夫薛伯和书童驾马车走了,他自己爬上围墙边的大树,从树上跳入院内。
看着儿子突然跳入院中,薛少奶奶猛然从地上翻坐而起,挡到儿子面前,对草上飞尖声高喊:“放了他!求你放了他……”
草上飞朝薛畴看了看,他瞳孔缩了缩。他笑对那满面怒容、满脸恨意的少年说:“我当然会放你。你很好,从来没有练过武功,就有这般矫健的身手、镇定的气度,不愧是……”
薛少奶奶凄声嘶叫着打断了他的话,反身挡到了他面前,因为她见薛畴拣起柄破刀,刀口对准草上飞。
她知道薛畴若是下手,草上飞是不会反抗的,她不能让亲子杀父的惨剧发生。
“阿畴……不,不,你不能杀他……”
薛畴厌恶地瞟向母亲,语气冷漠:“你让开,你要是再护着那个没人 性的畜牲,你也是我的仇人!”
薛少奶奶泪流满面,伸手想摸摸儿子的脸,薛畴目光森冷横她一眼,侧开了头。
薛少奶奶失落地垂下手,嘴角浮起凄然笑意:“阿畴,娘不想让你双手沾血,娘来报仇……”
她趁儿子不备,猛地夺过了破刀,挥向草上飞。只是她身娇力弱,拿刀都拿不稳,拼尽全力挥刀也只划破一点皮。
草上飞五官扭曲的脸上挤出个古怪笑容,将鬼头刀的刀柄递向她:“照你这么砍下去,什么时候能砍死我?我可受不了零刀碎剐的痛,还是给我个痛快吧!鬼头刀锋利无比,只要对准我颈侧血管轻轻一抹,你就可以报仇。”
薛少奶奶扔了破刀,接过鬼头刀,她目光痴痴地看了看草上飞,又目光恋恋地看了看儿子。而后,将鬼头刀递给薛畴。
薛畴接过刀,愤恨问道:“你对他下不了手?好,还是我来动手!”
薛畴举刀而起,薛少奶奶猛地撞向刀尖!薛畴一时错愕,握刀的手松了松。薛少奶奶自己反握刀柄,向儿子笑了笑,将刀用力捅进自己心脏。
薛少奶奶含笑而逝,薛畴不敢相信眼前一切,他双手撒开刀,神魂若丧。
草上飞扑上来,薛少奶奶倒入他怀里,她胸口上还插着那柄鬼头刀。草上飞轻抚了抚她的脸,吻吻她已经紧闭的眼睛,拔出鬼头刀。
草上飞一手抱着薛少奶奶,一手横刀斜抹向自己脖子。不能同生,但愿共死,死亦无憾!
可恰在此时,两个黑衣人疾掠而来,打落了鬼头刀,踢开了薛少奶奶,带走了草上飞。
初升的太阳照在浸血庭院中,阳光和煦却照不亮心中阴霾,阳光温暖却暖不了心中寒凉。
薛畴从母亲尸身旁边拣起鬼头刀,毅然向门外走去,从此再没有富家小少爷薛畴,只有无情杀手血仇。
杭无一想要追随血仇的身影看他后来经历什么,可她眼前已只有雾气弥漫。她这才记起所见一切只是幻像,她要把这些鬼魂残存记忆氤氲出的幻像告诉胡仙仙。
“阿姑,草上飞是血仇的生父,不能让他报仇……”杭无一话说了半句就顿住,她侧目看见自己身旁站的不是胡仙仙,是那个送药的老嬷嬷!
老嬷嬷缺牙的大嘴嚅动着诉说怨念:“少奶奶,喝药……喝药,你快点喝!要是你喝快点,草上飞来之前你就死了该多好。你死了,我们这么多人就可以不用死!”
杭无一吓得乱踢乱打,可老嬷嬷紧紧拉着她的手,她想跑都跑不掉。情急之下,她狠狠咬向老嬷嬷的手臂,想着你就算是鬼,我也得吃口鬼肉!
老嬷嬷攥她的手略松了一松,杭无一猛力挣脱出来,狂跑向老宅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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