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昭度一发话，枳木便上前拦了马，拽着缰绳，摊手请她下来。退开的内侍也迎了上来，喜笑颜开地安慰她：“郎君信不过在下，还信不过韦相公吗？尽管进去，一点事也没有。”
刘沁被他们堵着，根本就走不了，只能硬着头皮，翻身下马，跟着韦昭度入宫。
跨过朱雀门，一路上，不管有没有人，韦昭度都是一副目不斜视，肃然恭敬的样子，刘沁默默跟在后头，实在想不出此人今日偏要叫她入宫做什么！
“小郎君是在恨当年老夫袖手旁观？”
足足走了三刻钟，跨过承天门后，韦昭度突然转身，盯着刘沁，问道。这一路上，他虽然从未回过头，但还是能够感觉到刘沁投来的目光不善。
神色并不严厉，语气还算随和，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韦相说什么？在下听不懂。”
吓一跳，是吓一跳，但畏惧并没有让她自乱阵脚。韦昭度一眼就认出她不假，而且他是宰相，不需要任何证据，他的话就能够定乾坤。但刘沁并非罪臣之后，此前遮掩身份，只是怕扬复恭、田令孜报复，如今，大可不必。
但，她不想和他攀关系，扯交情，亦或者，听他诉苦衷。陌路，已然是最大的宽容。
刘沁神色不羁，没有理睬他。韦昭度也不怒，甚至脸上还挂起了笑容：“年少就是气盛，好，很好，非常好！几之（刘瞻的字）有女如此，当含笑九泉！”
刘沁垂眸盯着鞋面，仍然没有理睬他。
韦昭度见此，摇头苦笑，随手抓了位禁军士卒，吩咐道：“请带这位小郎君去见西门中尉。”
“韦相特地叫在下过来，就只是为了夸赞一句？”刘沁反而不急着走了，躬身询问。
韦昭度长叹，摇头：“时机不对，多说无益。”
刘沁浅浅一笑，没有多问，让士卒带路，走了。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韦昭度目光深幽，良久，喟然长叹，与枳木道：“可惜阿，可惜。”
枳木躬身，没有作声。韦昭度也不需要他回答，转身返回承天门，前往尚书省。
……
到了内侍省外头，士卒进去禀报，刘沁在外等候。她很不安，作为右军中尉，西门重遂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内侍省才是。
而且内侍省紧靠掖庭，刘沁只要抬眼，就能看到掖庭的飞檐，这让她更加紧张。
左等右等，足足两刻钟过去了，不仅西门重遂没有出现，那名士卒也不见出来。她愈加不安，却不敢随意乱跑。
皇宫就是这样让人讨厌，进来不易，出去也不容易！
心里正计较着怎样才能安然出去，却见一宫装妇人领着不少婢女徐徐走来，刘沁随意瞥了眼，吓得没差点掉头就跑。
竟是掖庭令！
她连忙低头，侧身面向墙壁，一边暗暗给自己打气：她虽然见过我，但我穿着男装，又长大了不少，她未必能认得出！
实在认出来了，应当也没事。当年她就放水，助我逃离掖庭，没来由数年之后，反而将我抓回去！
刘沁急得不行，妇人却根本看也没看她一眼，直接进了内侍省。
又过了片刻，妇人都出来了，禁军士卒却仍然没有人影。刘沁实在没耐心等了，决定赌一把，返回承天门，直接出宫。
谁知，她还没走两步，那妇人却折回身，叫住了她：
“小郎君是在等那位禁军？他被抓了差，一时半会怕是出不来了。”
妇人保养得宜，鬓边仍簪着朵硕大的玉兰，一如当年模样，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多谢告知，我这就离去。”
刘沁躬身致谢，脚步匆匆，就要开溜。
“且慢，”妇人伸手阻止，“你这样乱跑，肯定会被抓起来的。”
说着，转身对后面的一名婢女吩咐道：“小玲，你陪这位小郎君去找人。”
“是。”小玲躬身领命，走到刘沁面前，伸手请她先行。刘沁再次躬身朝妇人行了一礼，这才跟着小玲离开。
走出片刻，刘沁发现并不是来时的路，心不由悬了起来，堆着笑探问：“小玲姐姐，这不是去往承天门的路吧？”
“不是。西门中尉在延英殿，穿过这里，就到了，郎君勿急。”
“我不找西门中尉，我只想出宫。”
刘沁真急了，刚才还只是说领路，这会子连她要见西门重遂都知道了，若说这里面没鬼，只怕连鬼都不信！
“郎君勿急，就要到了。”小玲笑意盈盈，完全屏蔽刘沁的抗议。
勿急你个头，再走下去，怕是鬼门关就要到了！
刘沁毫不迟疑，脚下一转，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