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了(1 / 2)

“没有饭了,还剩半锅绿豆沙,半锅米粥,我兑一锅……”付清抄着一柄竹勺走出来,先是看到小师妹那怒目,再看到钟蘖手里那只圆嘟嘟的小陶罐,“……师弟,是不是用了那瓶药酒?”

付清站在廊檐前面欣赏师妹的痛苦面具,幸灾乐祸:“昨天晚上周老大夫给师弟擦了这个药酒,那扑腾的劲够大,能再震出一场泥石流来……”

“师兄还是去说书吧,我就是哼哼两声,你还能编排出一幅画来,”钟蘖把曹闺的袖子放下来,起身,“换只手。”

钟蘖骑马两天两夜,狂奔回善元县,下马就和胡途的人动起手来。侯大人连夜请来摆骨方医馆的大夫们,周老大夫瞥一眼钟蘖,就把他拉走:“筋骨劳损,我帮少侠按按。”

起初钟蘖以为只是“按按”,等到周老大夫一上手,他差点咬到舌头,眼珠子要痛得掉地上了,颤颤巍巍地打申请:“大夫……把我打晕吧,求您了!”

东山在善元县东面,是东面群山之首,处在扇缘江下游,往北连绵,走势拔高,过了虎豹山便连成北脉天堑。

江河交汇处,北方首山突兀地朝内低伏,脊背向外,东北群山中间半截埋在江中,好像真是一条盘卧善元县之上的护宝混江龙。

由付清带路,在路上碰见往回走的曹杉给他们指路:“我姐死活不肯走,她从昨晚到现在一口都没吃呢,闻着味道就吐,我现在要回县城问问大夫。”

曹琳很自责,是她叫秦杨出码头打听的,她把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胡途逍遥法外,三法工坊就吊着一口气了,曹闺走到山脚下,突然不动了,又听她咬牙切齿地发誓:“我要杀了胡途!”

“杀了胡途!”

钟蘖想起狱中那人的语气,想必胡途现在的处境两头都没讨到好:“恶人自有恶人磨,等他在那边受不了了,自然会现身,墨家是不会放过他的。”

“他多活一天,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他而死,”曹闺说着突然心痛非常,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她右胳膊能动了,缓缓抬起来遮住了眼睛,越走越慢,“他害了好多、好多人了……”

她爹、秦杨、捕快、曹琳、付清……

“不是说,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吗?”

“不是说杀人者死,伤人者刑吗?”

曹闺身上一软,几近绝望地跌坐在地上,没有盼头,她看不到希望,她只想要胡途死:“为什么想要杀他却那么难……”

付清叹道:“天下之利难兴,天下之害难除啊。”

“恶根如野草,遇风则长,杀不尽,除掉一个胡途,世上还会有千千万万个胡途。”钟蘖蹲下来,用袖子包住手指,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师妹呀,不要钻牛角尖了,你钻进去出不来,岂不是要心疼你的人们也钻进去救你?”

“虽然难,但不能不做!人死于水,祭以河伯,人死于山,祭以山鬼。曾经祭祀是贵族的权利,可千百年后的今天,人人都能祭祀了。我们要相信,祖师的愿景会一个一个实现的。”付清拍拍师弟的肩,又安慰一番曹闺,“小师妹,再哭眼睛就肿了,师姐看到了,岂不是又要责怪师兄照顾不周了?行行好,就当是帮师兄忙了?”

她情绪过去了,力气也渐渐恢复:“我就是……忍不住了,对不起。”

钟蘖:“你还小呢,该哭的时候就要哭,憋着长不高。”

墨家据点大部分的弟子都在这里了,墓碑前的红烛一半也没烧到,几个师弟还在烧纸钱。曹琳红着眼眶走出人群,抬头看到三人过来,先是和曹闺大眼瞪小眼,四个红灯笼对上都愣了一下:“出什么事了?”

她的鼻音严重,人也没有精神。

一路上听付清和钟蘖在说,曹琳师姐现在吃什么吐什么,她想不开,药石也无用,心病还需心药医。

曹闺想了想,心药,怕是得拿胡途的命来医了。

“和师姐一样,别问了嘛。”曹闺红着耳朵眼睛,跑去领纸钱和香。

付清在曹琳和裴端的凝视下挺起胸脯:“就是哭了呀,看,被我哄好了!”说罢,挤进去烧纸钱。

都不愿说,还剩最后一个。

钟蘖怕自己的剑会挡道,于是取下来抱在怀里,抬头就看到裴端核善的注视,还有曹琳好奇的打探,笑了笑:“付清师兄确实没说完整,其实是我们两个一起哄好的。”

说完开溜,凑到付清和曹闺中间祭奠遇害的秦杨师兄。

烟火被风吹向曹闺面前,不好躲,有些呛人,随后改了风向,吹向山背,飘上天空。

人多气盛,曹闺渐渐感觉到,身上的不安和焦虑被师兄师姐们的存在安抚了不少,她自我劝慰,不管多乱,世道能有多不太平,她身后还有家人,她身边还有那么多同门师兄师姐,没什么好怕的。

这次着了胡途的道,且记下来,来日他们慢慢算账。

烧了纸钱,曹闺看见钟蘖挥剑斩断路边半折的刺,回身与她视线撞上,笑着对她招手过去。她拍了拍腿上的灰,靠近钟蘖。

嗯?怎么……她好像变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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