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并没有花费多少口舌,就得到了陆秋庭的首肯,来到廷尉寺的卷宗库之中借阅宁州案的旧卷宗。
她从卷宗中冗杂的记录里找出了易晨自尽所用凶器的临摹图。所幸这幅图画得还算详尽,玉衡见四下暂且无人,便迅速取出了藏在袖中的那柄匕首细细地核对了起来。
分毫不差。
就连匕首柄上几处较明显的磨损缺口也与图样完全一致。
玉衡的心中沉了沉,正如韦夫人先前所言,有人在一开始便直接诱导他们向着宁州案的方向调查,然后……他这样想将这个陈年旧案彻底地翻出来再做审理?
玉衡想起了轻鸿那段遮遮掩掩的话,又想起来枕山楼的发现。
宁州易氏的案子一旦翻出来,那么势必会牵扯到与祁臻和醉生散紧密相关的并州瘟疫,紧接着的就是……
平陵之变。
若这第四人当真是独孤三公子,那么这一番腥风血雨之后定襄伯府的老夫人和独孤询都难以脱罪。能够成为嗣子继承爵位的,便只有到时候站出来“大义灭亲”的他了。
当真是所谋甚远。玉衡不由得佩服起来。
一旦让此人做成了这件事,只怕能够把整个洛都都翻了天。
尽管这也是她所期待的。
玉衡不动声色地将匕首重新收好,将卷宗翻到了验尸格目上。
尸体口眼半开面色微青,手足指甲具青黯,身有赤肿,类拳手伤痕。银钗验毒,作青黑色。
依照验尸格目所载,是明显的中毒迹象,且与那些死于醉生散成瘾之人颇为相似。
玉衡捧着这册卷宗沉思了片刻,将它合上放回书架之上,又循着年份标记找到了另一册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卷宗。她将卷宗取下翻开,扉页上正写着一行标记:平康十七年十二月,并州平陵军案。
这一册卷宗之中的记载却是比此前的那一卷更为冗杂混乱,列出了一系列并不算直接的证据,便囫囵地定下了平陵军里通外国拱手让出西河郡的结论。她前前后后地翻找了一番,甚至不曾看见对前后牺牲之人的详细记载,更不用说验尸格目。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将这册卷宗小心地放了回去,看来轻鸿最后的那一番话,是暂时无从继续求证了。
“玉衡姑娘。”
听得身后并不加以掩饰的脚步声,玉衡回过头来,笑着点了点头:“苏公子。”
他越过玉衡所在之处,将手中的卷宗小心地放入书架之上:“来查阅卷宗?”
“是啊,不过没什么收获。你呢?”
“我刚刚将此案的卷宗整理好,一会儿便要送去左民部了。”
“对了,”玉衡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叫住了苏敬则,“不知此前轻鸿拿着的戏本,如今在何处?”
“我看那戏本之中也算有几分玄机,近日便将它一直留在了家中方便翻阅。”苏敬则笑了笑,道,“玉衡姑娘若是需要,自可前去向家中的侍从取来观看。”
玉衡斟酌着,一时拿不定对方的打算:“这样……可会有打扰?”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苏敬则将卷宗收好,又道,“我还需去东郊的那间宅子处理些事情,先告辞了。”
玉衡目送着他离开卷宗库,思索了半晌,仍旧是决定前去看一看。
“打扰……”在敲开门见到开门之人的一瞬间,玉衡将原本想好的说辞生生地吞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她压低了声音的询问,“……怎么会?”
“那个人动手的时候做的不太干净,仅此而已。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最后你竟然杀死了他。”开门的年轻人无所谓地让开了一条路,“公子提过你会来取书——所以你进不进来?”
“当然。”玉衡掩去了狐疑的神色,走入了屋中,“你还真是命大。”
“恰巧没有当场送了命,又恰巧被救了而已。”对方耸了耸肩,将那册戏本递给了玉衡,“反正绣衣使这边是回不去了,不如留在这里。”
“也不至于让你直接做了别人的侍从吧?”玉衡翻开那册戏本,闻言笑道,“那么如今,怎么称呼呢?”
“……流徽。”对方非常不示弱地反击,“你以为那次只是普通的追捕和选拔?你似乎根本不知道上一任廉贞使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死。”
“不是因为内斗?”
“一部分罢了……那位廉贞使一年前接手了驿馆起火案,我便是随他去调查的。”提及往事,流徽的语气之中却颇为轻松,“那个案子背后的东西长秋宫不希望牵扯出来,所以他这个既不安分又要刨根问底的人,就连累着我们这些办事的一起遭殃了——反正名义上,我们只是在执行任务时因争功内斗而死。”
“你们当时查到了哪一步?”玉衡一面心不在焉地翻着戏本,一面随口问着。
“自然是查到了底——你明白我的意思。”
玉衡翻动书册的手微微停顿了片刻,而后又若无其事地翻到了下一页:“难怪。”
这么说来……苏敬则或许从一开始便知道轻鸿的身份以及她与祁臻崔荣等人的恩怨?玉衡一目十行地看着戏本,另一手却不自觉地暗自握了握袖中的那柄匕首。
戏本之中所写的故事倒也有几分稀奇,说的是一家达官贵人因一只古玉杯而引得勾心斗角家破人亡,只是写至此处便没有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