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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暗花落(1 / 2)

有时候配合,是同进同退的默契,有时候配合,是你前我后的习惯。

就比如,二次远出定襄的大军拉进大漠后,不管那边的骑兵是如何的尘嚣千里、声动如鼓,未央宫反而前所未有的淡定了下来,淡定到让人觉得连数云彩飘过几里都分外的有激情。

而卫子夫更是头一次感受到了做事要趁早的便利,几个数得上名字的人,不是在养孩子,就是在准备生孩子,还都是头一次的兵荒马乱,反而让她一个人悠悠闲闲的陪着刘彻。

外面半阴着天,大团大团的墨蓝色积云像是卫青口中交织错落的黛色山脉,纵横伸展,像是大地缓缓起伏的心跳。刚刚下过一场急雨,不远的天空上竟一浅一淡出现了双彩虹,卫子夫半看不看的瞄着《九章算术》,一会抬头看天,一会低头瞅两行。

没办法,她其实看不太懂,只能把刘彻偶尔讲过的一些东西,稍稍弄明白个意思,而且一看张苍的著作就都被翻出来了,就知道国库肯定是有些告急了,也不好意思在宣室殿噼里啪啦的算账惹他心烦。

“陛下?”卫子夫盯着他看了好久,见他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只好主动开口:“平阳公主传信想和离的事情,都三天了,咱们今天能有时间议一下么?”

刘彻头都没抬,更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神色,照旧翻拣着一摞摞的奏报,随口答道:“朕觉得这件事,你还是等曹襄回来,跟他一起商量吧。”

卫子夫有些着急的上前,又怕弄乱了他随手摆得乱七八糟的奏报,只能远远站着,追问了一句:“陛下,是姐姐主动来说想回来的,这么些年,她头一次跟我说她实在过不下去了,并不是家常的抱怨,你抽空重视一下好不好?”

“朕知道了,可曹襄现在人在大漠,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让他分心吧?”

卫子夫头一次对自己的表达能力产生了质疑,略拔高了声音,探身去够他的袖子,说:“陛下!你是没有听懂我的话吗?这件事根本不用和曹襄商量,他怎么会不心疼自己的母亲呢?我也没说现在就要和离,只是想早一点接回姐姐,哪怕是借口来长安看看侄女侄子都行了,早一天回来,她不就少受一天罪吗?”

刘彻被她拽得有些不耐烦,扔了笔,冷着脸道:“朕说过了,要再商量一下,现在没有时间。”

“陛下只要点个头,我来做这件事,根本不用...”

“不用什么?”刘彻气道:“你以为公主就可以去留随心,想嫁谁就嫁谁,想和离就和离吗?就像是张侯,朕不下旨意废了侯爵之位,他怎么能如你所愿的跟朕的姐姐和离?”

外面的闷雷恰到好处的“轰隆”一声,直接砸进了她心里,卫子夫松了衣袖,上前几步,敛了嬉皮笑脸的模样,看着刘彻继续心无旁骛的批复奏章,气就不打一出来!自己好心好意的提他姐姐着想,还反过来说是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她自己,还什么叫,如自己所愿的和离?越想越生气,总觉得不怼回去就不舒服,终究是赌气道:“陛下若是觉得我对南宫公主的处置太过了,也可以不同意啊!什么叫如我所愿?我可没有想过随便废人爵位。”

刘彻嗤笑一声,扔了竹简,歪头看她,用如黑云压城般沉沉的语气说:“这么说,你觉得张侯被废,是朕任性随便之举了?”

卫子夫一噎,怎么这人跟小孩子耍无赖一样,自己哪有这个意思,他自己误解了就立刻给人脸色看。要是往常,她也就软了态度,换个方式说了,也就不会起冲突。可一遇到身边人的事情,她就压不下那股劲儿,“我没这么说!陛下有理有据,桩桩件件的罪行列的分明就是早盯上了,我不过是借势而为罢了,又何必来说是为了我呢?”

刘彻抿了抿下唇,低下头去:“你要不回去吧,最近言乐来朕跟前服侍的时候着凉了,你去看看她吧!”

“......”哼!走就走!卫子夫气呼呼的转身就往门口去,她自己一个人也能办,不用这么三番两次的求人,她不能轻易出未央宫,其他人还不能出去么?

刘彻怎么能猜不透她的小心思,淡淡的警告道:“别刚安静下来几天,你就沉不住气,有时间你还不如好好想想为什么?”

卫子夫停住脚步,转头疑惑的问:“什么为什么?”

“她本可以不用去封地,但是当初是姐姐自己主动走的,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不是说想到处走走...”

刘彻不经意的背转了身子,装作找东西的模样,一边状作随意的跟她说:“想不明白就听话,别什么都管,你自己跟陈掌还没掰扯清楚呢,就别管家里这些小事了。”

这么说还是她多事了?也不知道这是谁亲姐姐的事情,卫子夫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再怼他,一甩袖子走人了,坐上了轿辇还在一个人叨叨:“也不知道陈掌怎么就得陛下看重了,三番两次替他说话。”

郦苍在旁边猜:“也许是能力不错吧!陛下一向偏爱有能力的人,多少出些格都可以原谅的。”

卫子夫半笑着斜眼看她,说道:“你也挺有意思的,之前用他的时候,你眼睛一点不错的盯着人家。现在我不用他了吧,你又帮他说话。”

郦苍一脸骄傲,心情不错的回答:“是皇后告诉我,不要先入为主的让偏见蒙蔽了自己的双眼,要一视同仁,我才有此谏言的。”

“行吧!”卫子夫赞同的点点头,“看在我教导有方的份上,明天让姐夫进殿来坐坐吧!”

“姐夫?”郦苍无奈的摇摇头,这个卫子夫,一旦下了决定,还真是对谁都狠得下心,“那明天詹事陈掌休假一天,奴婢去请您二姐和姐夫一同进宫来说话吧!”

亦步亦趋跟着的瑕心,听着这番对话,似懂非懂的晃了晃脑袋,然后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在她身后,双彩虹渐渐散去,消失不见,只剩了聚集得越发密集的墨色积云,慢慢盖在了长安城的上方。

站在宣室殿门口的孔立,敲了磕磕绊绊的小黄门一个脑嘣儿,“笨蛋玩意儿,要你何用?陛下吩咐你送个斗笠,告诉皇后早些回椒房殿的事你都办不好,找不到人,还敢回来?”

小黄门生怕被责罚,头越缩越低,磕磕绊绊的回道:“走走...走错地方了,我也不知道皇后去的是长乐宫的方向啊,拿...着东西到椒房殿的时候扑了个空,那边的景福姑娘也不知道皇后去哪了,我只好先回来了。”

孔立恨铁不成钢的踹了他一脚,也怕惊动刘彻,小声训道:“废物!还不赶紧去长乐宫!皇后肯定是去看言乐公主了!”

被训的小黄门半瘸着左腿一溜烟的跑走了,旁边围观的小黄门一脸谄媚的凑上来,奉上热茶,道:“您不必动怒,总之陛下的关心是传达到了,皇后身边的那些人总不会真让皇后淋到雨的。况且,陛下刚跟皇后拌了两句嘴,这会儿说不准是顾及着大将军在外辛劳,才安抚皇后的,这件小事估计根本不会传到陛下那里。”

孔立回头瞅了一眼殿门,见掩得严严实实的,这才笑着把茶盏递回给他,然后反手就是清脆的一巴掌:“谁给你的胆子偷听!还敢来我这里妄图揣测上意!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谄媚的小黄门被打得一愣,下意识就往地上跪去,不住的道:“奴才错了!再也不敢了,您高抬贵手!”

孔立可没那么宽容的心情,直接喊人拖了下去:“罚入暴室,按宫规处置!”

救命的呼喊声在出口的瞬间就被堵了回去,除了在地上留下浅浅的拖痕再无其他。孔立扫视了一眼四周噤若寒蝉的黄门和侍女,低声训道:“都把你们那些小心思收起来,别以为在这里多听了些道理和决策,就敢拿你们的猪脑子去推测贵人的想法!想一步登台为陛下分忧,就多听多看,一步不能错的办事,别妄图用那张只会吃饭的嘴去叨叨,不然,你们只会更惨!”

“诺!”

“都该干嘛干嘛去!”孔立尤不解气,但也不敢再嚷嚷了,只得在心里不住的吐槽:“见着些眼前的一步登天的人就眼红,都不知道仔细看看人家是怎么努力的,又是怎么把事做好走到陛下心里的。总拿些俗人的东西去揣测陛下,为了安抚大将军对皇后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是不是进了水,陛下用得着通过后宫去管前朝的那些人吗?要是治理天下那么容易,还熬夜干嘛,天天哄女人得了!”

轰隆隆的雷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见大雨马上下来了,孔立赶紧叫了三个小黄门一起进殿,蹑手蹑脚的把几个大窗子都关上,然后燃了一半的烛火后,悄声立在一旁磨墨。

就在这边挑灯夜战的时候,长乐宫却是热闹极了,言笑把言慧抱了过来,几个人玩了一下午,直到刘据做完功课,才把她放在榻上哄睡着,正等着颜八子那边来人接。言欢、言思和刘据都在榻旁的桌上一起吃着点心。

言乐因为前段时间又寸步不离的照顾言笑,又去刘彻身边端茶递水的尽孝心,忙得实在有些累了,神色恹恹的靠在卫子夫怀里,望着窗外出神,偶尔不自觉的咳嗽几声。

“你说你个小丫头,落水的是你大姐姐,受惊吓的是你张衿姐姐,人家养了几天就活蹦乱跳的出去玩了,你倒是病了。”卫子夫抱着她小小的身子,轻轻摇晃,就着微暗的烛光,跟她絮絮低语:“跟母后说说,到底是怎么了?原来一点不舒服都吵着要敬声来看你,这次怎么这么乖,老实的躺在寝殿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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