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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7章 君臣恳谈(1 / 1)

大明的皇帝看来还是很自信的,当然这可能还和他与高务实之间亲密的关系有关,要说高务实因为纳个妾就坐歪了屁股,皇帝陛下认为那是天荒夜谈。不过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朱翊钧还是马上想到了高务实为何有些犹豫。他估计高务实一来是担心自己多想,二来恐怕也是担心外廷议论,于是略一沉吟,补充道:“这样吧,我再帮你一把。你去和叶赫的人说,让他们先主动提出把纳林布禄的妹妹献给我,随后我便下旨,就说为了酬功,再把她赐给你。”好主意啊,这么一来,孟古哲哲入高府的性质就完全变了,不能单单看成叶赫与高务实有了联姻,而是叶赫为了显示恭顺而向皇帝进送他们尊贵的格格。而与此同时,皇帝虽然接受了这番好意,却又直接转赐给了亲信的大臣,是施恩于下。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皇帝和高务实都处于无懈可击的状态,外廷就算把眼珠子瞪出来也找不到茬。甚至,就连叶赫的表现也变得不同起来,从贿赂重臣变成了恭顺天子。完美。看来当皇帝和做其他工作没什么不同,只要干得久了,一样会变得经验丰富,水平也能得到提高。不过高务实不是天真之人,他知道朱翊钧这样做固然主要是为了帮自己一个忙,但也并非就完全没有其他用意了,甚至这“其他用意”恐怕还不止一层。比如说这样一操作,就让大明借叶赫女真第一强酋的名头让自己显得更加强大——强如叶赫都要靠送格格来讨好大明,其他小部焉敢在大明面前放肆?虽说“其他小部”可能原本就不敢,但这样的事情永远不嫌多,这样的思维永远可以进一步加强和固化。直到他们形成潜意识,天然认为大明不可战胜,只能永远顺服,那才是最完美的。又比如说这样一操作,叶赫方面在女真人眼中,就更可能被认为是哈达“满洲国主”的替代者,继而提升叶赫的威势,使得其潜在的挑战者——比如努尔哈赤——不敢轻举妄动。如此,便能更好的维持辽东方面的安靖,确保在大明处理完察哈尔问题之前,辽东不会牵扯大明太多的精力。再比如说,他在这件事中插上一手,对于叶赫本身也是一个警告:你们不要以为私底下这些事情能瞒得过朕,朕对你们的心思清楚得很,只不过朕心宽四海,这次就先给你们一个面子罢了,今后可得好自为之。甚至高务实还有点怀疑,朱翊钧可能是担心叶赫此举有行离间计的意图,因此干脆主动介入,让叶赫看看他与自己君臣二人的亲密无间。总之,朱翊钧选择主动插手此事,而不是单纯表示一下同意,其中不大可能仅仅只是为了“再帮你一把”。“再帮你一把”固然是主要原因,但其他原因同样不容忽视。高务实对此并不生气,反而有些欣慰。这么多年过去,那个曾经对吹香皂泡泡情有独钟的小太子,终于成为了一名合格的皇帝。他或许仍然有自己的个人所好,有自己的感情倾向,但他对于各种事情的看法以及处理事情的手段,的确已经成熟。因此高务实假装什么都不曾看出来的样子起身深鞠一躬向皇帝谢恩,朱翊钧笑道:“行了行了,没有外人在就不要这么麻烦。”等高务实再次坐好,朱翊钧又道:“这几年怎么感觉一年比一年冷,你要不要陪我喝几口?”说着朝不远处的御案走去,那上头有一壶御酒,两只禹瓷小杯。高务实笑道:“皇上该不会是因为臣要来,还特意换上了禹瓷酒具吧?若是这般,臣还真不好推辞。”说着便也起身走过去。朱翊钧哈哈一笑,拿起酒壶就要倒酒,高务实连忙拦住,道:“还是臣来吧。”但朱翊钧却不肯,反手又拦住他,道:“今日此处并无君臣,只有同窗。我是地主,我来。”然后不由分说地开始斟酒。两小杯酒倒好,朱翊钧左右手各拿起一杯,一手递给高务实,道:“敬昔时。”高务实略微一怔,双手接过小酒杯,答道:“敬来日。”朱翊钧听了,哈哈一笑,道:“干!”说罢便将自己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高务实自然不能落后,也道:“干!”同样一饮而尽。朱翊钧看来颇为高兴,但左右看了看,却遗憾道:“先前忘了准备些下酒菜,只有些蜜饯干果。”然后马上又笑了起来,展颜道:“不过也无妨,有你在旁与我同饮,总比我平日‘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来得舒畅。”两人把这壶酒拿到鎏金暖炉旁边,又搬了把椅子放酒,就如寻常人家一般毫不讲究。朱翊钧笑道:“你可品出此是何酒?”高务实一愣,摇头道:“臣平日少饮,对此倒不擅长。”朱翊钧道:“此乃秋露白,是御酒坊中的精品,相比于荷花蕊、寒潭香、竹叶青、金茎露、太禧白等,我最爱此酒。”高务实点了点头,道:“既名秋露白,莫非是以秋日清晨之露水所酿?”朱翊钧哈哈大笑,伸手虚指高务实,道:“原来你也有不懂之物?这秋露白其实算来不算秋酒,此乃每年十月间所酿,乃是冬酿。不过以露水酿之倒是不假,此法源出山东,本是以浅盘放在一处碧草茂盛、丛叶倒垂的劈立崖壁之下,收集草叶上的露水而为之。不过宫里没这条件,御酒坊的人也就是用些玉盘,在玉泉山上盛些露水凑数罢了,因此这酒或许还缺了些韵味。”高务实笑道:“世无孔子,臣不懂之物不可胜数,何独酒之一物。”朱翊钧点头道:“也是,你是心怀天下的名臣,焉肯把工夫花在这些丧志之物上。我却与你不同,朝廷的事情大抵内阁的票拟都有道理,我只需按例批红即可,真要我来决断的事情少之又少。我又不便离宫,都不必说太远,就是想去你的白玉楼逛逛都难得成行。你说,我平日里到底该如何打发?”朱翊钧也不等高务实回答,叹了口气,看了看门外的飞雪,慨然道:“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向往这紫禁城,却不知此处不仅高处不胜寒,更要紧的是,它其实也是一处囚笼。”高务实道:“天下人向往紫禁城,不过是向往权势罢了,可不是向往皇上肩头的责任。”“责任,你又说到责任了。”朱翊钧叹了口气:“打小你就特别爱和我说这个词,现在我能理解你所说的责任,但……我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想问你:你整天想着这些责任,不累么?”“当然会累。”高务实呵呵笑了起来,也把目光朝门外投去,看着漫天飞雪,道:“不过……说来不怕皇上见笑,有时候臣会觉得,这天下有些事我若不为,谁能为之?”朱翊钧见他说得诚恳,也不禁有些出神,喃喃道:“我若不为,谁能为之?”好一会儿,他才忍不住笑起来,颔首道:“这大概便是‘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吧。”高务实笑着接了下句,道:“吾何为不豫哉!”他俩这番话源出《孟子·公孙丑下》第十三章:孟子去齐。充虞路问曰:“夫子若有不豫色然。前日虞闻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曰:“彼一时,此一时也。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由周而来,七百有余岁矣。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吾何为不豫哉!”朱翊钧的意思是说高务实刚才那番话说得像孟子,有一种“舍我其谁”的自信。高务实直接以原文的下一句来对答,则是承认他的确有这种自信,所以“吾何为不豫哉”——我有什么不高兴的呢?而他这句话同样也是回答朱翊钧此前那一问:不累么?我不仅不累,甚至还乐在其中。朱翊钧也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又有些感慨:“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惟独你却不同。我虽不知你现在到底有多少身家,但想来一定比内帑还要充裕得多。可即便如此,你却偏偏是个不在意钱的人,以至于早年便有散财童子、万家生佛之名。若说你是在意权势,我看也不像。你若真在意权势,凭着你我之间的关系,怕是早已权倾朝野,不论排斥异己、朋党相比,还是什么其他有的没的,大概都不算太难。可你却并未如此,而是一贯就事论事,甚至明知此前李成梁私售火药一事其中必有猫腻,却也愿意暂不追究。我知你这般做只为朝堂安宁,不坏了东制大计,可我始终想不明白,你这般苦心孤诣,真的只是为了成就一代名臣之美誉么?”这番话的潜台词,似乎是朱翊钧怀疑高务实别有所图,换做旁人怕是早已闻之色变,但高务实却毫不动容,反而有些思索之色,沉吟道:“皇上此问,臣自己也曾想过。”泽雨轩 zeyuxuan.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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