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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州,小心腰(1 / 2)

书房内,灯光幽黄。

“贞和七年七月初七,她不知打哪里买来一秽书,还胆敢在先生课上看,这书写得明明一窍不通,画得也很差,她居然还能看得如此着迷。”

“先生察觉时,她慌慌忙忙地,直接从我腰间扯下我的私章,往那书的扉页上戳了一个私印,待先生拿着戒尺厉声质问她时,她站起来说书是我的,她只是替我保管,一页未翻一字未看。”

“先生转过头来问我,我点头称是。”

“她与我俱受责罚,事后,她问我要回那本书,我说是我的,她气得张牙舞爪,三天没和我说一句话。”

“戳了我的私印,就是我的。”

赵泠坐于书案前的褥垫上,摸出腰间那一枚私章,羊脂玉温润的质地,食指长,拇指盖宽,圆圆的,小小巧巧,在灯下透着水润的光泽。

他已经很久很久不用这枚私章了,久到他自己都快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了。

明明也才二十二岁,他居然生出年岁难过的感叹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便开始觉得时间过得又快又慢。

快,是他不知道这日子怎么忽的就过去了,一停下手中的事算起日子来,就发现忽然一年,忽然两年,忽然三年,忽然四年,就这么从眼前过去了,从指间溜走了……

慢,是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他到底要怎么熬下去,一天,不见光,两天,眼前依旧是迷惘黑暗,三天,周围仍旧是冰冷苦寒,下一瞬比上一瞬要黑,要冷,要深。

悬于深谷之上,坠入深渊是必然的,这坠下的时光,便是如此矛盾而复杂。

他在等必然里唯一的那一个偶然。

他等到过那个偶然。

那个让他觉得,自己也曾被上天眷顾过的唯一的偶然。

赵泠看了一眼手边的那本《春/宫二三事》,唇角微动,眼睫颤了颤,忍不住轻声笑了笑。

窗外细雨打屋檐,滴滴哒哒,湿湿润润落在心间。

修长的手指抵住书脊,轻轻翻开那本书,塞满字里行间的红字侧批立马跳入眼帘,满满当当要溢出他眼眶,根本不容得他忽略。

就像当初她不由分说闯入他堆砌起的壁垒森严的城池里,不给他一点商量的余地,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这么明晃晃地进来了。

墙倒砖碎。

他随意翻了几页。

吴之筱不愧是吴之筱,对这样一本书,居然还如此费尽心思,真的给每一页都做了注,每个细节和动作她都做了详细的注释,给律令做释义都没见她这么上心。

用的还是她惯用的正楷字体写,工工整整,干干净净,带着孩子般的认真。

本朝女子多喜欢用簪花小楷,或俏皮,或娟秀,或灵动,字里行间皆是女子的神韵。

吴之筱却一直习惯用正楷字体。

以前练字时,国子监的女先生让她学一学簪花小楷,还与她说,女子给情郎写信作诗时,用簪花小楷显得温柔些。

她偏不学,执拗得像个孩子,她要求她自己写的每一个字,都要写得规规矩矩、落落大方,显得自己正气凛然、刚正不阿、宁折不屈。

就连誊抄那些缱绻温柔的情诗,她用的都是一板一眼的正楷字。

每每习字时,她总是嫌赵泠在一旁乱了她的眼,嗔怪他的脸会让她浮想联翩,色/欲熏心,没办法静气凝神写一个正经的好字,挥挥手让他走远点儿。

她想用正经的字,来掩盖她暗藏的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欲盖弥彰。

“正经?”

赵泠的指腹抚过这些字,轻声一哂。

字是写得正经了,内容却没正经到哪里去,有什么用?

如此正经的字用在公文上,自然是十分合适的,但落在这种秽书上,就显得有些怪异,甚至带着一点点隐秘的刺激。

就像一个正襟危坐的苦行僧,心甘情愿坠入温香软玉之中,欲要渡化她,那身娇体软的小娘子缠绕着他,不停的在他耳边撩拨,巧笑嫣然。

他满额薄汗却岿然不动,自顾自闭着眼,念着自己的南无阿弥陀佛。

没人知道他的南无阿弥陀佛里,压下过多少次从喉间涌上来的“小娘子,你别闹……”

赵泠手指捏了捏书页,低头细看,只见一不堪入目的画面左侧,斜逸出一小行字来:

“此姿势……看起来虽容易达成,但极其危险,体验兴许不佳……若非得用此,必得清除周遭易燃之物,否则容易走水,以防万一,必得在室内备下装满水的水盆,实在麻烦至极,不宜日常使用,且对腰不好,偶尔可用,必得垫上软枕才行,知州久伏书案,腰脊不好,还是慎用为上。”

他腰间一疼。

眼睫缓缓阖上,甚至能想象到她给这书做注时的画面。

她手执玉管羊毫笔,蛾眉微蹙,在烛灯下的脸认真而严肃。

翻到这一页,盯着这一画面细细看了看,拿起笔蘸了蘸墨,手支着额角,歪着脑袋,咬着下唇,独自想象这姿势如何,合不合适,需不需要有什么要注意的细节等。

小脑瓜里一番激烈的翻云覆雨过后,皱眉,落笔,写下这些自以为正确的注释,再暗暗叹一声她自己为了他的夜生活,真的是煞费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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